戰爭成就了人,戰爭抹殺了人,戰爭帶來了榮譽和希望,戰爭帶來死亡和災難。
散落的營帳和沒有任何章法可言的哨兵已經被約瑟軍隊團團圍住,他們還沒有從地麵上消失的原因是,五千人發現自己圍困的是不滿一千的傷兵。一百多個還算健康的士兵,躲在馬車臨時構築的陣地後,顫巍巍的站著,握著自己已經不能夠有力氣揮動的武器,看著五千個矛盾俱全的士兵。迦圖分隊指揮官嗬斥自己的部下讓他們收住武器,將自己的劍解下以示和平,慢慢的朝著約瑟他們走來。
裏泰迪蘭動作迅速的將一支諾多箭射到指揮官腳下:“停下!否則你會死!”
分隊指揮官沒有絲毫畏懼,他出神的盯著那支箭,好像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一樣。許久,他抬起頭來時,衝著約瑟鞠躬行禮:“將軍,我不知道你屬於那支武裝力量,但是,請放過這支被你圍困的軍隊,不,傷兵營。”
“我是約瑟勳爵,瑞文斯頓遠征軍的指揮者,告訴我,為什麼要放過無惡不作的迦圖人。”約瑟聲音嚴厲,似乎容不得反駁。
那人毫不顧忌的大笑起來,配上草原上飄忽不定的大風,讓人有一種說不出的情緒。“隻有真正懂得戰鬥的人,才能生存到最後,我們不是在無惡不作,我們是在進行戰爭。但是,現在在你的千人大軍麵前的,隻是遭受諾多精靈重創後的軍隊,一群喪失希望的人,一群守著戰友屍體默默流淚的人,一群隻想著找到一個地方安靜帶下來的人。”說完指揮官低下頭等待回答,這副樣子,更像是等待審判。
約瑟一定又陷入了猶豫的選擇,在這樣的時刻,他總會陷入猶豫的選擇。他可以一揮手,就殺掉這些人,但是在他的理解裏麵,這不符合騎士之道,也不符合戰士之道。
“殺了他們,否則我們會後患無窮。他們不會有慈悲的。”凱恩走到約瑟旁邊低聲說,他很清楚大陸上的這些權約製衡,隻需要一個機會,就可以使勝利者和失敗者調換位置。而勝利和失敗疊加的仇恨,會使一切道德評判都失去其原本的價值。
裏泰迪蘭攥緊長弓,先因為憤怒而忘記了用大陸語,直接用精靈語吼著什麼,接著突然又蹦出了大陸語:“幾天以前,他們可能還在某個山穀中屠殺我的族人!你覺得他們會因為某個精靈受了傷就放過他|她嗎?不,我見過,強壯的戰馬,會拖著受傷的男精靈,直到被路上的荊棘和亂石殺死,就丟到隨便一個什麼地方腐爛;而女精靈,因為美貌和不屈,在被奪去貞潔以後被殘忍的殺死。這就是他們如何對待受傷的人的,你希望你的部隊有一天也這樣被對待嗎?”裏泰迪蘭急切的走來走去,最後還不忘補一句:“說不定,殺死你的那個迦圖人還會說‘看,那就是曾經放過我們的傻子‘,好一個笑話!”
迦圖分隊指揮官眼前一黑,他覺得自己眼前除了黑暗什麼也沒有,他把頭低得更深了,他不喜歡這種生命被人操縱的感覺。他之所以把頭深低著,是因為他害怕隻要自己一抬頭,就會看見一支箭頭迎著陽光飛過來。
約瑟早知道這兩人的反應,凱恩被來自戰場的某種血性和仇恨弄得剛健,而裏泰迪蘭則是直接因為族人可能被傷害產生了仇恨。“艾麗絲,你怎麼看?”
裏泰迪蘭和凱恩才發現,在他們的旁邊,還有一個一直沒有發言的女人。而之前,她一直都在行軍途中與她那支奇怪的分隊待在一起。短暫時間的訓練就已經將她們變得相當不同,配上黑色風衣和優質短劍,加上特有的個人武器,令人望而生畏。沒有旗幟,也沒有正式番號,隻有一個代號:影。
艾麗絲脫去自己的風帽,這才好像與這個世界有了聯係:“好吧,我隻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當一群人已經相當絕望的時候,突然給了他們希望,你永遠不知道他們能夠回報你什麼。”
約瑟嘴角向上一揚,他聽到了滿意的答案,他衝凱恩和裏泰迪蘭笑著,意思是,你們聽到了嗎?
“命令:撤軍繼續前進!”隨著傳令騎兵的傳令,圍困著這個鬆散大營的瑞文斯頓軍隊慢慢撤去。指揮官和身後健康站著的戰士,向撤軍的方向鞠著躬。
凱恩從裏泰迪蘭旁邊騎過:“這真是個瘋狂的舉動。”裏泰迪蘭明顯比他更看得開:“但是,你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遠處山崗上,隻帶著一百不到親衛的迦圖可汗看著下麵發生的一切,他衝著約瑟的背影鄭重的點了點頭,對身邊的騎兵說:“傳我命令,對瑞文斯頓的商隊暫時停止行動。”他再次看向那支遠去的大軍,心中莫名產生出敬意。
遠處的約瑟並不知道這一切,他的這個行為隻是出於自己的信念,他不知道自己的這個行為以後會造成多大的影響,甚至,這個影響可以拯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