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屋內的咳嗽聲還是斷斷續續的,可逐漸低了下去。父親的手緊緊的握住,又鬆了下來好幾次,似乎想要衝進去,又似乎不敢。
門“咿呀”一聲被打開,母親身旁的嬤嬤走了出來,福了身“小少爺,夫人請你進去。”
即便是在黑夜中,我也發覺到父親有多歡喜。
“嬤嬤,梓青如何了?可願見我?”梓青是我母親的名。
嬤嬤道“夫人隻說見小少爺。老爺您……”
“梓清……”父親握緊了拳頭,痛苦的叮嚀“嬤嬤,我想見她。”
“嬤嬤,讓我見她一眼。”
我從未見父親這般狼狽、無助過。父親一直是隻手便可翻雲覆雨的赫連家主,可唯獨對母親,他才會有半分不同的情緒。如今,這半分卻成了十分。這大概是在父親精打細算的範圍之外的。
“母親…”我疑惑的叫著。
床榻上纏綿的女子露出一張蠟黃的臉蛋,伸出的枯槁的手,隻剩骨架支撐,摸上了我的臉。
眼淚奔騰的湧出,我哭著抓住母親的手,那麼瘦…...
母親還是記憶中的樣子,勾起唇笑了笑,很是溫婉,虛弱的說“別哭、你是我的孩子。男子漢大丈夫該堅強。孩子,你要知道。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是堅強不能扛過去的。”
“母親在你出生前替你訂了一樁婚事是江州蘇府的小姐,模樣很是端正,你一定會喜歡。”
“不要、孩兒不要。孩兒隻要母親……嗚嗚嗚……”
母親雙眼空洞的盯著我,有些淚光浮動著,不過一瞬,母親而後轉向窗外連綿不絕的大雨裏,出神的望著,眼淚流入雙髻,囈語道“人心前隔著皮,是朱、是赤,單憑著眼是看不出的。可你又舍不得刨開。孽啊……”她吸了吸鼻子,吐了一口氣出來,臉上的表情有些痛苦“阿淵,赫連家的男人都是如此、都是如此......可憐我兒……”呼吸聲漸漸弱了下去。
母親的手從我年幼的手裏滑下去,腦袋輕輕的偏向一邊......不一會兒,身邊圍著的丫鬟嬤嬤一起哀戚的哭了起來。
房門被人大力的推開,雷雨的氣息翻滾而進。
父親一步一步的走到床前,濕潤的水珠滑落在地上,嘀嗒、嘀嗒。莫明的讓人心酸。
“梓青……”他的淚順流而下,看著悄無聲息的那人靜臥在床上“你終究,不願見我最後一麵,終究、連個解釋的機會都吝嗇給我。”父親含著淚,笑了……
母親逝世後幾月,父親也走了。
父親走的那晚,也是把自己關在房門裏,神色溫柔的撫著母親生前最愛的琴,彈了整整一晚。在天亮之際,弦“嘎嘣”一聲,嫋嫋琴音消失,父親也從我的記憶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