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塞外思遠道之一(1 / 1)

那便是他們之間的相遇。小四思來想去間,又意會到自己父兄已死去,不禁悲從中來。即便狼穴裏阿娘猶在,但它畢竟年歲尚小,哪裏認得路,那時隻知圍著父兄打繞著嗷嗷嚎叫,盼它們能轉醒過來,卻見馬車漸行漸遠,心不由得一跳,腳下步伐便也跟著跑動起來。

之後,也就跟著馬車行走三日有餘,餓暈過去,直到再次蘇醒,全沒料到竟爾天地變色,自己成了這副人形模樣。

“你──”見他神情間流露出苦澀之意,女娃好聲勸慰∶“既然都已過去,就別再為往事傷心了!以後我們便是你的家人,好麼?”

小四怯怯應道∶“嗯。”卻仍不掩黯然之色,不覺眼眶便濕了。

即便化為人形,三個月的狼崽子換算成人類歲數也不過是四五歲的年紀。女娃看上去雖也相仿,行止投足間卻明顯穩重成熟的多,靈燦的眼珠子更是閃著早慧的光芒。

女娃想了一會兒,便決定待得他過幾日恢複過來再說也不遲。正要起身離開,又似想到什麼,道∶

“你可有名字麼?”

小四不禁一愣∶“名字?那是什麼?”

“你想我怎麼稱呼你?”女娃一臉的明澈晶亮,笑意盈盈道∶“我姓蔡,名琰,字昭姬。但我想,你喚我姊姊便成。”

“┅┅”聽及姊姊二字,小四便明白了,臉色卻不禁再次黯了下來。但想方才既已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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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昭姬姊姊,不得再多想那喪家之事,便猛然搖了搖頭,強打起精神,說道∶“四郎。”

昭姬應了一聲∶“嗯?”

“四郎,阿爹阿娘都叫我四郎,兄姊們喚我小四。”

四郎便在一座草屋裏一直待下了。後幾天,昭姬姊姊教與他不少事,比如說,現在他們所住的這兒,是位屬姊姊他們國家的北方──不僅偏僻,氣候惡劣,吃得穿得也都十分刻苦;那日欲殺它的鮮卑人,便是因為長年處在這樣的環境,才會在大雪之中獵捕它們,乃至於侵犯姊姊的國家。

那姊姊為什麼來到這兒呢?四郎這麼問時,姊姊神色也難得一見的憂傷,道∶“我爹爹名叫蔡邕,字伯喈,原先是當朝重臣,博學多才,好辭章、數術、天文,妙操音律,尤擅書法。前些日子宮裏內外災異之象四起,我爹爹受聖上急詔建言,洋洋灑灑上疏七事,文辭剴切,更名列數位弄權小人之名。此舉無非是為安邦立國,然而卻受那群佞臣溝陷,受髡鉗流放之辱,攜老扶幼地帶著我們全家,至此地充軍牧馬┅┅真讓人氣恨!”

四郎自然聽不明白,卻還是乖順地點點頭,也不插話。隻知道原來昭姬姊姊頭發如此淩亂無章,脖頸亦有痕印,皆是與此事有關。

後來他便與蔡邕一家人,在這兒度過一段舒心自適的日子。有空時昭姬便教他讀書寫字,即便昭姬姊姊也有自己要學習的物事,但她溫故知新的速度一向飛快,什麼詩經、尚書、楚辭、樂府、儒法墨道,乃甚於孫子兵法,無一不通;故而一有空閑,昭姬便出幾道功課給他,反倒是他腦子遲鈍,過目即忘,記也記不熟。

但見他難以吸收,昭姬也不責怪,依然在挑攏琴弦間與他有說有笑。昭姬姊姊彈得一手好琴,就是連琴藝冠絕京師的蔡邕伯伯也都讚不絕口;倒是另兩位較為年幼的妹妹和弟弟,雖比起四郎依然伶俐聰敏、慎思明辨,與昭姬相形之下卻顯得平庸了。

那一日昭姬闖入房門,不由分說地拉起他的手,道∶“雪融啦,咱們出去兜兜罷!”

也不管後麵屁顛顛跟著的弟妹哀哀叫苦道∶“昭姊偏心!明明說沒空閑教我們詩書禮樂地,怎反而能跟四郎哥哥出去玩?”

昭姬插起手來,儼然一副長姊威嚴,道∶“四郎跟你們不同,他是爹爹收養的孩子,隻要能知曉忠義孝悌,懂得分辨是非,那些書自然不用讀得太多;但你們身為蔡家孩兒,自然得要更加勤奮辛苦,才兼文武,日後方能出將入相、一展宏圖,不辱沒此身;然則若作井蛙之類,如何對得起我們六世祖勳?要是不服,下次功課早些做完,姊姊哪裏有不帶你們一起去的道理?”

昭姬一席話一氣嗬成,弟妹聽得愣乎乎地,哪裏辯解得出來。縱然猶自不服,心中氣惱,但也確實理虧,隻得無可如何地目送長姊與四郎踏出草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