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瞳和孔雀都在天明時分回到客館,兩人先後而至,均未察看碧潮的動向,而是徑直回了自己的房間,碧潮推開木窗,結界已經消失,下了一夜的雨,天仍未放晴,陰沉沉的雲層壓在天邊,奇怪的是,昨日海中一切的異響竟然完全消失了,四周靜得可怕。
若無其事的坐在餐桌之後,赤瞳與孔雀相對而坐,他們冷漠而沉靜,全然沒有一絲交流,甚至眼神都不曾交錯,他們相互之間的隔閡溢於言表,不便多言,隻是垂首用餐,突聽翅膀撲動的聲響,轉過首,赤瞳已經取下信鴿腿上的信筒,他似乎微微沉吟,才緩緩展開,凝眉看了半晌,將書信遞給孔雀和碧潮。
原來青州和陸州出現民變,青州公長孫無極和陸州公寧碧城半月之前被人暗殺,凶手至今未被尋獲,占星的結果顯示凶手到了越州,此次便是為了追查此事,昨日看百裏夏侯的神情,似乎對青陸二州國主之死毫不知情,即使凶手就在越州,他也無從知曉。
薄薄的信紙在碧潮手中緩緩蜷縮,最後化為灰燼,三人分坐於木桌三側,久久不置一言,蘇明昌走進屋中,隻覺得氣氛古怪而令人恐懼,他下意識的在屋門旁便站定了腳步,“三位尊使,國主已經查到三位尊使想要的消息,他想請尊使移架到浣花宮。”
名義上是宮殿,但所謂的浣花宮不過是四麵牆圍住的一個庭院,種滿了說不出名字的花樹,正當花期,花樹上開滿了大朵大朵或白或紅的花朵,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層,幾乎將庭院正中的井口淹沒。
百裏夏侯一臉憂慮的站在井旁,他身邊站著一個膚白如玉的女子,那女子身穿火紅的衣裙,露出纖細的腰肢,腰上係著一條結著金鈴的紅色錦繩。
聽到腳步聲,百裏夏侯抬起頭,布滿愁雲的臉勉強展露出一個苦笑,“三位尊使請移步,今晨幽井突然示警,國中又有大事發生。”
原來這就是久負盛名的幽井,這般看去,與尋常的水井別無二致,走到井旁,除了用白玉石砌成的井台之外,並未看出其他異處。
“木微,”百裏夏侯對紅衣女子輕輕點頭,“你召喚幽井之魂。”
木微從身後取出一柄金權杖,權杖上鑲嵌著兩粒明珠,她迎著太陽輕輕掄動權杖,明珠突然閃爍出逼出的光芒,在木微身前形成一道明亮的光圈,木微慢慢將光圈平放在胸前,再小心翼翼的套在幽井之上。
說不出那是什麼樣的變化,隻覺得幽井旁的白玉石在瞬間變得如冰一般透明,曾在海中聽過的歌聲再一次在耳邊響起,但歌聲裏再沒有悲傷,隻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喜悅,聽上去,似乎是在歡迎離家很久的老朋友的歸來一般。
歌聲停歇之後,幽井噴出白色的輕霧,在霧氣中,一個高大的鮫人在海中歡快的暢遊,他追逐著一條巨大的木船,越遊越遠。
“這是什麼意思?”赤瞳眨著玫瑰色的眼眸,一臉的疑惑,“那歌聲是什麼意思?”
“尊使有所不知,這是鮫人上古時代的民謠,鮫人的古話連他們自己都已經失傳了,但這民謠在世間流傳得最為久遠,”百裏夏侯臉上的肉突然快速的抖動,“這是他們的戰歌,相傳上古時期,每逢鮫人與凡人開戰,他們的戰士就會唱這首民謠,乞求戰神保佑,剛剛在霧中出現的鮫人,是魚淳機。”
站在一旁的碧潮冷冷的注視著赤瞳和孔雀,他們都保持著完美的沉默和鎮定,隻是眼中散發著狂亂的光芒,這個名字意味著天機閣所有人的恥辱,也許還有不能宣於口的恐懼,百裏夏侯的聲音低得有如夢境,“魚淳機是最後的一代生於海中的鮫人,死後歸於大海是他們的傳統,魚淳機一定自感到將要歸老,所以一定會回到越州,一旦他現身……。”
碧潮的手在空中輕輕擺動,她的指尖似乎出現一層透明的絹在飛速展開,“這件事要立刻稟報閣主……。”
罡烈的風像刀一樣的割破那層絹,隱約看見空中閃爍著點點金色的光芒,那是幻術正在燃燒的痕跡,孔雀沉著臉後退一步,碧潮一臉提防的瞪著垂首查看幽井的赤瞳,過了半晌,赤瞳抬起首來,“剛才霧中的鮫人便是魚淳機?”
“是,”百裏夏侯的語調異樣肯定,“那是他離開越州之時的景象。”
“你適才說鮫人吟唱戰歌之後就會與人類交戰,據我所知,越州已無水生的鮫人,那戰歌有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