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老爺子一反往日沒有午休,默默站立在窗前,望著窗外的一片翠竹修篁,不知在想些什麼,臉色紅潤,看來酒意尚未完全消褪。朝臣之中唯一與錢家有來往的二品大臣徐虎昌坐側坐在一張交椅內,看上去似乎是在閉目養神,其實他是眯著的眼睛,仍留了一線精光,凝注在背手長立在窗前的錢老爺子身上,手持一根煙杆在任憑它吞雲吐霧。

錢家上幾代家底豐厚,出手闊綽,各類門路也便走動的熟絡,也曾有先人在朝廷擔任要職,與徐家便是幾代故交,時代以來便有深厚的利益裙帶關係,可以說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但是隨著錢家的沒落,與徐家的裙帶關係也就不再那麼緊密,甚至說是有些岌岌可危。此次徐虎昌的不請自到就是要談一次買賣。

“錢老爺子,你可考慮好了。這次的買賣非比尋常,如果成了,足夠你錢家翻身。”徐虎昌吸了一口煙杆,依舊眯著眼睛。

“。。。。。。”錢老爺子身形微動,一言不發。

“我好歹尊稱您一聲大叔,依著我們徐錢兩家這幾世幾代的關係,這個麵子您可得給我的。”

見錢老爺子仍舊不回聲,徐虎昌微微惱怒,眼睛裏露出一絲凶光射向錢老爺子背影。“錢老爺不知道你還有什麼擔憂的,憑我這二品大員的身份,難不成還會有什麼差錯,還能保不了你這個家麼。”

“偷運私鹽是朝廷重罪,我雖一把年紀,但也不至於糊塗。虎昌,別怪叔叔不幫你,若是事發了,恐怕你也是難逃重則的。”

“叔叔,這個您放心,朝廷裏一切關係侄子都已經打點妥當了,就等叔叔您一句話,借給侄子您握在手裏的江上入蜀船隊。以後我們的兩家的關係,還有紫宸的仕途那可都是不可限量啊。”

“紫宸誌不在官路,他還是江湖氣息太重,也不指望他可以飛黃騰達,隻求他能安安穩穩守住家業。”

“叔叔,難道您未曾想過?要是沒有了我們錢徐兩家的關係,這份家業還能不能守得住?”

錢老爺子呼出一口氣,轉身走到另一把交椅無力的坐下,端起早已涼透了的普洱茶一飲而下,不由得歎出一口無奈。

徐虎昌見到此種情形不由大喜,雙手捧起茶壺恭恭敬敬給錢老爺子斟滿一杯茶。“錢叔,萬事有我,您大可放心。隻要您肯把這江上命脈給我,我肯定不會虧待了咱錢家老老少少幾十口人,更不會眼看著紫宸揮霍家底一路下坡。”

“有你我還可放心。”見這事態,錢老爺子也隻好順水推舟,為了能重振錢家往日的輝煌家業,也為了給紫宸留一份像樣的家產,放下幾十年來江上首善的名號,拚上身家性命,破釜沉舟走這一招險棋。

錢老爺子的這個決定並未與錢紫宸商議,也並未與錢紫宸透一絲消息,隻是跟他說將商船借給一個老夥計。錢老爺子一來想,若是依著紫宸剛硬的性子,他決計不會就此從了徐虎昌做這等齷齪事情;二來想,萬一出了岔子,自己大可賣了這一身幾十年的積累擔下了,也可保全一大家老小。

不幾日便到了出航的日子。那一日,江上鋪滿大大小小的商船,各色彩旗隨風飄揚,船帆全部拉滿,鼓著風烈烈作響。錢家大少爺錢紫宸和夫人冷玲並肩立在江岸的高台上,意氣風發,滿眼喜悅,仿佛又看到昔日錢家大院的一片繁榮景象。

鳴炮、焚香、拋錨、風生水起。一隊商船載著錢家人的期望和不安起航。

平安無事的過了月餘,不日商隊便要靠岸。錢家大院處處籠罩著歡欣,錢紫宸也少有的一掃一臉陰霾,換上輕鬆愉悅的笑顏,應對家務也更加得心應手。看著紫宸的一日日改進,冷玲也欣慰了不少,平日裏倆人更是聚在一處,商討如何如何振興家業。

這一日,錢老爺子掐算該是靠岸的日子。剛過晌午,日頭還烈,錢老爺子便一個人拄著拐杖走出家門,不知是日頭太毒還是上年紀缺了休息,這不遠的一路走得格外艱辛,還未到碼頭就被汗水打濕了前襟,眼前更是明晃晃辨不清方向。

總算走到碼頭,錢老爺子看見一叢叢彩色的旗子,急忙上前幾步,船上衝下來的卻不是自家水手,而是身著官府的衙役。還未待錢老爺子反應,便被扣在地上。

錢家宅子裏對已經發生的事情還渾然不知,直等到傍晚才收到一個衙役匆匆從來的傳喚票子。錢紫宸一眼看完就愣在原地,冷玲著急推著他細問時才晃過神來。

“家父縱容商隊販賣私鹽,明日升堂。”錢紫宸木然吐出幾個字,就頹然癱倒在椅子上。

“這是什麼事!怎麼平白無故就冒出了販賣私鹽的罪名。不行,我要去理論!”冷玲是性情中人,哪裏聽得這般汙蔑,當即便要起身去衙門。

“小冷,這事恐怕沒有那麼簡單。一月前,徐虎昌經常過來走動,隻怕事情與他脫不了幹係,你在家盯著動靜,我去走一趟。”一驚之下,錢紫宸也梳理出了事情的大概眉目,旋即冷了麵色,細細考慮事情的原委。

冷玲見紫宸麵色沉靜下來,也知不必再多說,隻管打點了準備起身去探視錢老爺子。

錢紫宸當即前往徐府,誰知連報送了三聲,等了幾個時辰都不見人出來接客。吃了閉門羹,錢紫宸覺得無望也動身前往監牢探望父親。適逢冷玲也剛剛到,一家人在這種情形場合見麵,平日裏交流本就不多的父子竟也相對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