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悠然一驚,一步搶上去扶住了他,淺淺一笑:“地上有雪水,你不必跪朕。”視線一瞟,看見他坐的地上鋪了防水的暖裘,這才放了心,見少年垂眸不看她,忙放開抓著他的手,微微笑道,“你認得朕?”問完之後,覺得這話根本多此一舉,哎,主要還是他剛才那一滴眼淚亂了她的心神。
桑千顏抬眸看了她一眼,從衣袖裏拿出一個包紮的很好的小畫軸,小心翼翼的打開,那儼然是鳳悠然的畫像,畫中的她還在微微笑著,眼波流轉之間,帶著股笑意。
“千顏跟這畫像作伴三年,怎麼會不認得皇上呢?隻不過,今日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皇上。”
鳳悠然見他眼圈紅紅的,心裏有些難受,桑千顏的衣袖上都沾了點點泥水,那畫軸卻幹幹淨淨,連一絲褶皺都沒有,可見他有多寶貝這幅畫像。
“你在這裏見到朕,為何不奇怪呢?”他見到鳳悠然隻是落淚,卻沒有半分驚異神色,事先也沒人派人來通知過,鳳悠然不明白桑千顏為何如此。
桑千顏一笑,淒然回憶道:“母親將我關在這裏的那一天就告訴過我,在這裏與我作伴的隻有徐婆婆,但是若有一天母親來接我出去,那一定是她得償所願的日子,若是皇上來接我,那就說明桑家沒有了,而皇上想起來了我。”
“我不懂母親的用意,也不懂母親究竟為何非要去爭,我求她放我出去,我隻是想,待在皇上身邊,我害怕跟畫像作伴的日子。”
鳳悠然是不願讓桑無心的事影響桑千顏的,他隻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有著一顆純淨善良單純的心,他不該卷入那黑暗鬥爭之中。
“千顏,你娘謀反,不論朕怎麼處置都是應該的,但是朕知道你是無辜的,所以朕不會降罪於你,朕——隻是想知道,你方才的琴,那首曲子,是為誰彈的?”那曲子她從沒聽過,可聽得出裏麵情意綿綿,又夾雜著無限苦意。
桑千顏眉頭一皺,垂眸道:“那首曲子叫《紅豆相思》,我爹教我的。皇上,我娘說,我不該喜歡你,不該愛你,她說要我嫁給你隻不過是工具,我在你眼裏隻不過是擺設,可我——可我在三年前的宮宴上看見你之後,便再也忘不了了,回去畫了好多你的畫像,可桐兒說,隻有這一張最像,我就留下了,這一留就是三年,我......”他又開始掉眼淚,對於他這個年紀來說,喜歡一個人太辛苦,常常心酸,常常難受,就算那個人的一顰一笑不是為了自己,也會想著就哭,想著就傻笑,像個瘋子。
鳳悠然一歎,將低頭抹淚的桑千顏抱進懷裏,她本以為,桑千顏會和冷亦寒一樣,愛的是前一個,沒想到這個小小的人兒竟對畫像戀了她三年,既然前一個不知道,那她怎麼能錯過這樣的一顆真心呢?
“顏兒,你肯跟朕回宮麼?”既然他愛鳳悠然,那她就要好好對待這個少年。
她叫他顏兒,還這樣溫柔的看著他,這樣溫柔的說話,這是在做夢麼?桑千顏怯怯的看著她,不說話。
鳳悠然望著他溫柔一笑,一眼看透他的心思:“你沒有做夢,這也不是夢。朕要你回宮,不是當你是工具,在我眼裏你也不是擺設。”
被她溫柔笑意所迷,桑千顏小聲問道:“那是什麼?”
鳳悠然笑答:“是我的小顏兒,是朕的桑貴君啊!”
桑千顏見她這般溫柔笑答,這就是他夢寐以求的畫麵呀!隻是——他抬起手,擼起衣袖,露出嫩白的纖細手腕:“可我被鎖住了,母親說,鑰匙已經丟了。”
鳳悠然一愣,一條烏黑的銅鏈子鎖著他的手腕,她微微眯眼,拿起他的另一條手臂查看,果然也被鎖著,眼中閃過戾氣,桑無心怎的如此狠心!遠遠看去,銅鏈是從遠處屋中拖出來的,看這銅鏈的長度,最遠也隻能到這裏了。
“顏兒,你恨你娘嗎?”親生母親這樣對待自己,想必心中一定不甘的。
桑千顏搖搖頭:“她是顏兒的母親,為什麼要恨呢?其實她對顏兒已經很好了,顏兒是庶出,爹爹在府裏根本沒有什麼地位,連側夫都算不上。我和爹爹也隻有在過節的時候才能看見母親,母親對我也很少過問。可是爹爹常說,母親對顏兒已經很好了。她雖然把顏兒鎖在這裏,可顏兒心裏知道,母親還是對顏兒好的。”
桑千顏是庶出?她還是第一次聽說,冷冷一笑,庶出的孩子哪裏會真的過得好呢?她的顏兒心腸真好,不過,這也正是她所欣賞和喜歡的。聽桑千顏的說辭,桑無心對他們父子也不怎麼上心,感情也不怎麼好,這樣她也可以稍稍放心一些,將來處理桑無心也可以少些內疚,畢竟沒什麼感情,也少些牽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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