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禦轉過身，臉色白的恐怖，從胸口溢出的血浸透了厚重的冬衣，一滴滴落進泥地裏。他低頭看看柳鋼，抬手把他往外推，平時穩重低沉的嗓音變得虛弱而沙啞。
他說，“對不起，說好的要來找你。”
……
睜開眼是一片可怕的死寂，風鑽進單薄的衣襟涼進心裏，遠處湖麵閃著粼粼的水光，柳鋼分不清現在是現實亦或是夢境。
無所謂了，左右不過一個人走回家。
從那天開始，他就一直睡不好覺，夜間夢遊走到哪個山旮旯已經是家常便飯了。聽王警官說，穆禦受傷昏迷前口裏還念叨著家人，八成是怕老爺子他們知道他中槍了受不了，都意識不清了依舊放心不下。
柳鋼慢慢挪回家的步子頓了頓，蹲靠在一邊的榕樹旁，用力抱緊了自己。
穆禦，他們都說你受了重傷性命垂危，讓我封口不要告訴別人，我守著這個消息一個人在黑夜裏行走，卻根本不知道該去哪裏找你。
原來我始終不是你的家人。
村裏人醒的早，天剛蒙蒙亮就有人起床倒騰了，村頭王姨把脖子上的圍巾裹緊，盤算著到湖邊摘點黎蒿回來做餡餅，過年兒女們都回來了，她高興得魚尾紋都笑多了幾條。
正挎著籃子往下坡走，突然瞥見道路旁光禿的榕樹下蹲著個人，天寒地凍的還隻穿了一件衣服，身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不知道凍僵沒有。王姨湊近了看才發現是柳鋼，立馬把捂熱的圍巾往他脖子上套，嚇得手都不利索了，扯著嗓子喊他名字，生怕他凍暈了聽不見。
柳鋼暈暈乎乎中聽到有人喊自己，強撐著眼皮睜開眼睛，似乎很疑惑村口的王姨怎麼到這兒來了。
“你這娃子怎麼這麼不懂事！你要出點什麼事讓家裏老人怎麼辦？”王姨把人扶起來，抬手摸了摸他額頭，眉頭擰的更緊了。“燒成這樣得去醫院了。”
柳鋼搖搖頭，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給王姨道了句謝就轉身匆匆往家裏跑，步子不穩差點栽到地上。
外婆還沒起床，屋裏光線昏沉陰暗，丟在床頭的手機正在嗡嗡作響，他走近看了一眼，是小劉打電話來了。
“小柳，老爺子開春就要做手術了，想見見少校。”小劉對穆禦的事還不知情，隻當是少校大人呆在媳婦兒身邊不想回來了，語氣中還帶著幾分調侃。“我打不通他電話，他現在是不是在你旁邊？”
“他不在我這兒。”柳鋼抿了抿幹燥的唇，平日裏波光流轉的眸子變得沉靜而黯淡。“不過我能知道他在哪。”
王警官不告訴他穆禦在哪兒接受治療，那他還不能自己找了？
穆禦雖說早就退伍回家養傷，其實一直都沒有停止搜索殺父仇人的信息，柳鋼擔心這樣下去會出事，就把那個警徽模樣的追蹤器放進了護身符裏，在除夕那晚送給了他。
他不期盼這東西哪一天真能派上用場，可他也從沒這麼慶幸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