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屋子,陽光忘記的角落,慘白的石灰牆皮脫落得斑駁,勾勒出一張醜陋無比的人臉,猙獰,可怕的安靜。蔓延在全身火燒一樣的熱,妖怪一樣的,一秒也等不住地要從身體裏逃脫。眼球強烈的灼燒感刺痛每一根神經,身體的每一個末端都被急速地心跳占據著,似乎下一秒指尖就要爆裂開來。
我隻看到滿眼的黑,剛才那種讓我神誌不清的滾燙感能讓我感覺到一絲絲的暖意。好像開始喜歡上這種甚至有些變態的感覺了,唯一能讓我有存在感的感覺。腦門上被鹹澀的汗水凝成幾綹的頭發冰涼、僵硬,清醒的感覺並不怎麼好。身下的陰寒刺骨,地板有種陰麵房間特有的潮濕和黴味,活動一下就能發出像啞著嗓子怪笑的咯咯聲。照這情形我已經滾到地板上好久了,沒有疼痛,或者是感覺不到,更或者是不願意感覺到。我害怕我麻木的感覺,身體的,心理的,卻又總忍不住去享受。
扯了扯嘴角,本就幹裂嚴重的下唇被硬生生扯開了一個口子,舔上它,幹裂的那層皮刮得舌尖生疼,伴著那股熟悉的血的甜腥味。小時候嘴唇被自己咬破皮,嚐到的血的腥甜,帶著鐵的味道,卻因為這個奇怪的感覺,被一起玩的人打趣說“你是小機器人嗎?哈哈哈。”
木北,被這家主人撿回來的時候隨便取的名字,他們發現我的地方,是城北一個巨大的垃圾處理廠。興許是那個時候的他們發了善心,或是突如其來的同情心,促使他們把生存力強大的我撿回家,心不在焉地把我養到了18歲。聽木城說,小時候那個瘦猴一樣的我被發現在垃圾處理廠的時候,沒有像電影裏演的那樣,裹在嚴嚴實實的繈褓裏,腦袋旁邊放著一封不長不短,卻情真意切的信,信裏訴說家庭如何不濟,如何無奈,才將孩子放在這裏,希望好心人收養。甚至沒有寫在小紙條上的聯係方式,以供我長大以後去聯係我的父母。沒有,什麼都沒有,時光遺忘掉的那個小瘦猴就那樣赤裸裸的,隻是被剪掉了臍帶,扔在了那個臭氣熏天的垃圾堆旁邊。如果不是小瘦猴那與身形不成比例的哭喊聲引起了開車路過的木家夫婦的注意,興許小瘦猴就要那樣進入輪回隧道了。
小時候總纏著木城告訴我我的故事,我多不願意相信自己就是那個被時光遺忘的小瘦猴,可是木城卻一遍遍地向我闡述了這個可怕而殘忍的事實,我是個出現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的多餘的孤兒。
木城是木家夫婦的兒子,大我三歲,和木家夫婦不同,木城對我盡到了哥哥的義務,甚至更多。每次纏著他講我的過去,他總是很不情願地跟我講那麼心酸的身世,末了,用一種莫名的眼神看著我,好像是同情、心疼,又好像,是不忍。他會揉揉我軟軟的頭發,等它們慢慢恢複原狀,直勾勾地盯著我的眼睛,認真告訴我“北北,不要難過,還有哥哥保護你。”這句話是我最愛聽的,暖暖的聲音,輕柔平緩的語調,能讓我渾身的不自在和自卑感瞬間消失。
可是現在,木城不在,他不會嘮叨我沒有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不會哀怨地教育我要叫他哥哥,直呼名字是不禮貌的。我不喜歡叫他哥哥,沒有絲毫血緣關係的我們,為什麼要有那麼親近的稱呼。一如我在沒有木家夫婦的場合,叫他們的大名。木鐵揚整個人撲在他那個不大不小的公司上,後腦勺三分之一的白發張揚著他的苦心和不易,本來做全職太太的黎曉也被木鐵揚拉近公司做助理,他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黎曉來公司幫我我放心啊,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嘛,哈。”實際卻是黎曉長著和年齡不符的清秀的臉蛋和令萬千少女嫉妒的魔鬼身材,木鐵揚如何能放心把這樣的老婆放在家裏,接受左鄰右舍的“瞻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