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顛簸的馬車中醒來,可鳳兮覺得自己並沒有醒。她清楚的記得秀水城的一切,可她覺得那一定是在做夢。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做夢。
這樣浮浮沉沉渾渾噩噩,一定都是在做夢……
可像是要嘲諷鳳兮一樣,這時候馬車居然停了下來,平平穩穩的停了下來。
鳳兮沒有動。過了很久,等她終於不得不麵對現實的時候,她才撐起身來,伸手掀開了簾子。
外麵一個人也沒有,月光冷沁沁地照在地上。
鳳兮扶著車轅跳下了馬車,外麵真的一個人也沒有。鳳兮前前後後看了個遍,越看越害怕。
“有,有人嗎?”
沒有人回答。反倒是枯樹上停著的一隻烏鴉,撲啦啦地拍打著翅膀,怪叫著飛走了。
鳳兮被嚇得冒了一身冷汗,可等了很久,再也沒有發生其他的事。鳳兮這才意識到,自己是被拋棄了。
現在自己應該是在離秀水不遠的地方,可究竟是在哪呢?
鳳兮走到路中央,這條路並不寬,不是官道。那車夫應該是把馬車駕到一個極偏僻的地方,然後自己逃走了。現在兵荒馬亂,沒人會想去厭次。
鳳兮前後看了看,最後決定向後走。她希望能回秀水。
走之前鳳兮又回到馬車上看了看,並沒有什麼東西能帶走。而她不會駕車,隻能靠自己的雙腳走回去了。
以前也曾夜遊,那時候的光景,隻道是:今年春色勝常年,此夜風光最可憐。鳷鵲樓前新月滿,鳳凰台上寶燈燃。金勒銀鞍控紫騮,玉輪珠幰駕青牛。
可是現在,鳳兮拖著步子像是孤魂野鬼一樣茫然地走著。死,不得其所。生,不得其安。
快天亮的時候,一座城池出現在了鳳兮的視野裏。那時候她渴極,也餓極了。她還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不過縱然是幻覺,也成為了支撐她走過去的動力。她的兩條腿像是灌了鉛一樣,每走一步她都覺得自己會倒下去。
鳳兮走到了那座城下,當雙手摸著城牆的時候,鳳兮裂開幹涸的嘴唇笑了笑。這不是幻覺。
這座城……鳳兮仰頭,看見上麵刻著餘山兩個大字。
“餘山城……”完全沒有印象,不過現在鳳兮已經顧不了那麼許多了。她挪動步子,想要拍打城門。可是當她的手剛剛碰到城門的時候,門就開了……
太陽從東方升起,明明已經是白天了,可鳳兮卻覺得自己來到了一座鬼城。
房屋焦黑,屍體遍地,每呼吸一口,那濃重的血腥味都讓人想要嘔吐。
沒有人看鳳兮一眼,每個人都漠然地做著自己的事——女人們在哀泣,男人們在收殮屍體。偶爾有人在屍體裏不停地翻找,希望尋到親人的遺骸,但更多的人隻是神情呆滯地坐著流淚。
一個嬰兒躺在母親的臂彎裏,他已經沒有了呼吸,臉色已經成了青灰色。可那蓬頭垢麵的母親依然將乳房塞在他嘴裏,不停地搖晃著手臂,像是在哄他入眠。
年過七旬的老人坐在燒焦了的門邊,陽光照著他渾濁的眼睛和滿頭的白發。鳳兮看不清他的容貌,那被歲月洗禮過的麵容如今摻雜了鮮血成為模糊的一片。
鳳兮僵硬地轉動脖子,看著眼前的一切,然後突然直直地跪了下去。
心中明明悲傷到了極致,卻沒有眼淚。大張著嘴巴想要呐喊,卻發不出一個音節。
鳳兮顫動著,雙手死死地摳住大地,攥在手心的泥土,仿佛成了唯一可以抓住的東西。
餘山城顯然才經過了一場戰爭,那些屍體很多都是士兵。難怪鳳兮可以直接走進來,沒有人盤問。
這時候城門處又響起馬蹄聲,城裏的人都瑟縮了一下。鳳兮還在跪在那裏。
一隊滕國的士兵滿不在乎地推開城門,臉上帶著勝利者的微笑和貪婪。滕國大軍已經離開,他們這些人是回來看看還有什麼可以搜刮的。
“大哥,你看,那兒有個娘們兒,好像穿得還不錯。”一隻手搭在了鳳兮的肩膀上把她掀翻過來。鳳兮瞪著那人,目光怨毒。
那滕國士兵退了一步,顯然是被嚇到了。
“怎麼了,大奎,一個娘們兒也嚇住你了?”後麵有人嬉笑著問道。
那個叫大奎的心中一惱,將鳳兮扔在地上,一鞭子抽在了鳳兮身上。可鳳兮還是直直地看著他。她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現在的她,隻能感受到一種東西,那就是仇恨。
看見鳳兮根本沒有反應,大奎又踢了鳳兮一腳,罵罵咧咧地走回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