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開仔細打量了這些大臣的臉色,又繼續說道:“我知道各位都是忠心為皇上辦事之人,所以在這種時候更要敏銳。皇上不願立後肯定有他的遲疑之處,我們要多多督促。”他見各位大臣都麵露遲疑,又下了一劑猛藥:“我也會多多拜訪太後娘娘,娘娘十分喜歡陳妃,想必也是願意極力促成這事的。”
聽到他提到景仁太後,大臣們都麵麵相覷。還是劉韜精明忙應道:“這是自然,大人放心。”聽他領頭這樣說著,其餘人也都沒有異議,相繼點點頭。但同意之後又有一個聲音弱弱傳出:“不知為何一定要在此時立後呢?”
這個聲音有意壓低令人不辨來處,錢開也不追究是誰,隻是開口解釋道:“皇後乃是一國之後,是母儀天下澤被蒼生的典範,皇上登基多月,後宮主事一直缺乏,此時便是立後的最好時機。陳妃娘娘又生有龍女,立娘娘為後不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嗎?”
錢開看上去是解釋了,但細究下來還是等於沒有理由,隻是陳妃就該被立為皇後。雖然沒有得到確切答案,但那個聲音沒有再響起,沒有他的領頭,剩下的臣子都不再開口。
錢開冷眼看著他們,內心鬱結:這樣一群毫無膽識的臣子真是能輔佐新帝嗎?他當然不會將事實真相告訴他們,這些人中十之八九都與小妾失蹤案有關,沉湎女色的家夥隻配當槍使!
劉韜見氣氛又冷淡下來,便起頭道:“既然如此,下官們便先行告退,錢大人好生謀劃,我們為您馬首是瞻。”剩餘之人也是隨聲附和,錢開派管家將他們送出府門,又坐回原位皺起眉頭。
雖然皇上隻說讓他不上早朝,並沒有令他不準入宮,但在這種時候還是隱秘一些好。他打發管家買來了精貴的藥材,準備假借送藥之名前去拜見景仁太後,拜見他這一生都得不到的愛。
…………、
深宮之中駛來一輛馬車,錢開在裏麵顛簸許久終於進了後宮。景仁太後現在住所是蒼寧宮,在林渠光登基後幾月內,錢開隻來到一兩次。但他依舊清晰的記得蒼寧宮的一草一木,不知是喜是悲。
他原本進宮的路線便很是隱秘,下了馬車後又是極為小心的左顧右看,進了蒼寧宮才挺直了身子,慢慢走進。慈寧宮的小太監慌張前來迎接,麵有難色道:“太後娘娘正是午休,大人要不等會兒再來。”
錢開擺擺手,示意小太監不必管他。自己自顧自的向裏走去,雖然他這動作十分不符禮數,但太後曾親下口諭,這位禮部侍郎可隨意出入蒼寧宮,小太監也隻得默默退下。
因為午後悶燥,有小宮女在給景仁太後扇著扇子,錢開走到她身邊,將扇子拿過來示意她出去休息。小宮女想起太後的囑咐,也慢慢退下。
錢開略有褶皺的手掌捏著小巧的宮扇,一下一下的扇著,目不轉睛的看著景仁太後。他們都老了,錢開一下子感傷起來。他想起在達拉城的幸福生活,目光裏充滿了對回憶的眷戀。他多想此刻時間能夠停住,看著這張愛了一生的臉,永不停息。
人老了睡眠都變得淺薄,景仁太後慢慢睜開了眼睛,她的魚尾紋已經很是明顯,目光也有些渾濁,她看著坐在床邊的錢開,恍惚見回到了達拉城。她衝他笑起來,亦如他們十幾歲的光陰。
這些年在深宮說不想他純粹是謊言,但從被先皇一眼相中,她就知道自己的人生不一樣了。她開始對權利有了很大的渴望,並且她也要在這重重深宮中保住自己的孩子,她從一個涉世未深的天真小丫頭變成了心機叵測的婦人,甚至開始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惜殘忍的對待身邊人。她開始嗜血,開始鏟除異己,壯大自己的聲勢。
她深知先帝去世後能給安穩生活的隻有自己唯一的兒子,所有他從小就培養林渠光為帝位、對自己所有物的執著,慢慢塑造出一個為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皇子性格。並且終於在深謀遠策下奪取了皇位,將一直踩在自己頭頂的皇後娘娘弄得遍體鱗傷。
可是自己的孩子登基了,自己也被封為太後,但不知為何心中還是空落落的。她開始不斷回憶起前半生的時光,想起在達拉城的美好,想起那個為了自己舉家遷來祁安城的男子——錢開。
那一日在廟堂之中,二人相顧無言,她唯有淚千行來表達自己的感情。一年之後在國宴中見到熟悉的臉龐,她不是沒有驚訝的,但同時也接收到他的情義。在吃人不吐骨頭的後宮中終於讓她有了溫暖的感覺,她更加努力的培養兒子,幻想有一天二人可以光明正大的回首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