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笛子的吹奏並沒有持續很久,但是神奇的是得月樓大廳一直反複回響笛聲,簡直可以說是繞梁三日,不絕於耳。茶客們都沉浸在美妙的音樂中,隻有林渠光的臉色一直焦躁,使得王楠與秦公子也不敢做出太過享受的感覺,隻得默默欣賞。
終於繼笛聲後,樓梯上方又傳來吱呀的聲響,全大堂的人都抬起頭,齊刷刷的看向閣樓。
這是一種什麼感覺呢?像是在揮汗如雨的沙漠中走了三天三夜,隻剩最後一口氣的時候見到的一汪清泉,渴望是僅存最後的想法;像是忙碌了一段時間後,來到美麗空靈的峽穀,聽見瀑布溪流與鳥鳴交織在一起的聲音,享受是唯一的感受,而從樓梯上緩步走下的井曦姑娘便是清泉,便是泉聲,總之是讓人轉不開視線與感覺的存在。
大堂裏靜的一根針掉在地上也能聽見,本應該急促的呼吸聲都緩慢下來,隨著井曦邁開的步伐,一下,兩下,三下……慢慢的交換著氧氣。就算是有粗鄙不堪的綠林莽漢,也在如斯溫婉秀麗的麵貌前失去了大聲喧嘩的想法,唯有癡癡看著。
走下樓梯的這一段時間對於茶客來說尤為短暫,還沒有將美人細細觀望便已經走到樓梯口,見到美人的時間如流沙般快速流淌著,而對於另一個人來說,這一段下樓梯的時間仿佛隔了三秋,他看著這張朝思暮想的臉龐,心中五味雜成。原來九宮爺所言非假,原來她一直在祁安城中,在他身邊,原來她還有個名字叫井曦。雖然這個名字更加好聽悅耳,可她是他的阿離啊,為什麼會變成了別的人?
林渠光比大堂裏的任何一個人都看的癡迷,他毫不避諱的將目光放在她身上。阿離的眉眼還是那般俊秀溫柔,但又感覺有什麼不一樣了。他想起在王府時那個沉默寡言卻又無比吸引她的白鴻離,他知道她不是真心嫁與自己,也不在意自己是否受寵,她就像一隻臨水自照的白鶴,隻靜靜的看著自己。可是該死的這份恬淡如蝕骨之毒一直牢牢的吸引著他,讓他不能控製自己。他帶回一位陳美人,並且讓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可是阿離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他應該明白的,在阿離心中有更為重要的人。隻是他自己不願承認,覺得隻要她在他身邊,時間一長自己自然也能得到她的心。
直到那一天,南晟前來刺殺自己,他有意將昏迷的南晟放在了白鴻離的房前,眼睜睜看著她將那個弱智救回,還可笑的隱瞞自己。那一刻他滿心憤怒,隻想著好好折磨她,可又眼睜睜的看著她離去,從此再無蹤影。
不論是南晟還是南修,他都可以不在意,他要的其實就是阿離在他身邊,想給她最好的東西,安撫她不安的心境,就像初次見麵時她將茶水灑在他身上,自己給她的這一輩子最暖的微笑。
可是,這一切,現在都沒有意義了,她再不是白鴻離了,現在她叫井曦,與他沒有任何關係的井曦。
林渠光很不甘心,他握著茶杯的右手劇烈顫抖著,茶水四濺,沾濕了他的衣袖。他煩躁的將茶杯擲在地上,仿佛一粒石子砸在冰層上,一道裂縫接著一道裂縫,冰層迅速破裂開,原本還被攔在大堂外的茶客們突然劇變,攔在門口的木棍被攔腰斬斷,守在門口的小盤兒被打倒在地,陸人從櫃台裏鑽出來,一把刀橫在他脖頸處,滿堂的茶客慌亂著,尖叫著,不知所措。
一位像是領頭的中年漢子拿出一枚令牌:“大理寺辦案,閑雜人等一刻內撤出得月樓。”在座的茶客都不是平民百姓,商人或者官員自然很是清楚大理寺是怎麼樣的存在,雖然美人在眼前,但身價小命更為重要。於是茶客們紛紛離去,隻嫌自己走的不夠快。
得月樓突然出了這樣大的動靜,對麵的昌盛樓自然也是受到很大震動。已經沒有什麼人注意沁兒的生辰了,大波的客人微微開窗,偷偷的看著得月樓。一些遠見人士紛紛咋舌:得月樓這次是遇上大事了,少不得要銷聲匿跡一段時間,說不定就此倒閉了。身邊的人則暗自惋惜,畢竟得月樓的茶也是祁安城的一絕。
小丫鬟喜兒看著客人紛紛注目得月樓,嘴巴還是不饒人:“姑娘你看,太招搖了把大理寺都招來了,真是天下第一美人啊。”沁兒姑娘微微皺眉,有些厲聲道:“喜兒!不得多嘴。禍從口出,你什麼時候才能明白?”喜兒不明白一向溫婉的姑娘怎會對她如此嚴厲,嘴巴癟癟很是不開心。沁兒少不得又解釋道:“在天下腳下生活,少不得低調些,明白嗎?”喜兒點點頭,沁兒姑娘對自己一向很好,也該聽她的話。隻是內心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便也走到窗口向得月樓窺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