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雪的祁安城街道非常漂亮,集市兩側有幾許樹木,枝頭禿落被積雪代替,晶瑩剔透的多棱角在光線的照射下發出純潔的輝芒。南修套著厚厚的貂毛大衣在路邊慢慢走著。
還未到晌午,路邊攤販還是人聲鼎沸。他卻一個人走在這些熱鬧旁邊,讓人驀地覺得孤單,偶有小販向他推銷東西,他也不拒絕,一時半刻後手中便握了好些東西。南修嗅了嗅有些泛紅的鼻子,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終是暗暗歎了口氣。他沒有叫南晟作陪,也拒絕了陳叔,有些事情他想自己去麵對,隻是越接近越覺得心生忐忑。也許是因為隱隱猜到會令自己哀傷,並且沒有辦法緩解,才會這麼膽怯到頓步不前。裸在外麵的修長手指因為袋子的勒扯有了道道紅印,南修緊緊身上的大衣,又慢慢向著城西護城河走去。
他要去見一個人,一個很有可能想要一劍刺死他的人,但他萬分渴切想要見到的人。
遠遠的望見護城河邊的涼亭,一個人靜靜的站著。風吹起積雪,也吹動著來人的秀發,南修看著這個記憶中熟知的背影,躊躇了半刻。他在怕,怕那些天天折磨他的負罪感,怕自己再也不能奢望報恩,怕南晟知曉真相的表情,他怕的東西實在太多了。這些害怕已經讓他裹足不前很久了,如今,再怎麼樣,也必須向前了。
南修邁開有些凍僵的腿腳,一步一個腳印的走上涼亭。雪花在他腳下融化,布鞋留下黯淡的黑印,這雪還是小了點,不能洗去人間的汙穢與疾苦。
“你來啦,南安。”他走上台階,用輕鬆的聲音招呼著。“刷”的劍光飛過來,南修直覺脖頸一涼,一柄明晃晃的劍橫在肩上,憤怒的聲音隨即響起:“不要叫我!”隨著劍鋒顫抖,南修白皙的脖頸上劃出一道細細的血痕。
“你的脾氣還是這麼暴躁,這樣不好,以後誰敢娶你啊。”他沒有在意血痕,仍舊努力的調笑著。
握劍的女子正是那日護送子桑的南安。她今日換了身女裝,青色的紗裙裹著窈窕的身子,勾勒出風情,隻是手中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劍有些煞風景。
“你知不知道師父已經亡故了?”她往日妖嬈魅惑的聲音不再,略帶沙啞的問出這句話後,似是費了很大的勁兒,握劍的手顫抖著,隻有眼睛執著的盯著南修,等著他的回答。
原來真的……南修的瞳孔猛烈的顫抖了下,籠在袖中的手狠狠的握成拳頭:那人果然不講信用!當初信誓旦旦的說隻要幫他,絕不傷害師父,還會護佑師門。隨即又頹然的放下雙手,南修啊南修你又能做些什麼!論武力,連師父都打不贏他;輪謀略,還是他將你引進懸巫閣,難道這一生隻有眼睜睜的被操控,直到失去身邊所有人嗎?他不甘心,一點都不甘心!
南安原等著他解釋,哪怕隻有一點後悔的表現都可以,可是她隻看見一個沉默不語的男人,這個人什麼都不說,隻是站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南安心涼了,或許八年的時間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心性,讓他變得冷漠與狠心,隻是可惜了師父臨終前的惦念以及交代她務必找到他、協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