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每天早上起來便聽到一陣舒緩輕鬆的樂曲,淡淡的宛如“又綠江南岸”的春風,悄聲無息;又如“隨風潛入夜”的春雨,潤物無聲。更如朗照鬆間的明月,清幽明淨。她的神思,常跟著樂曲的旋律遨遊,就像進入春天的田野。映在眼前的不再是使人心酸心悸的吳王張敖。而是一碧如洗的晴空,漂浮的白雲,縷縷炊煙,山泉叮咚,小鳥啾啾……晚上,這樂曲又把她送入夢鄉,連夢也變得甜蜜了。漸漸地她臉上有了紅潤。慕楓又為她換了新的藥方。
太後見昭元身體康複得很好且心情日漸開朗心裏很是高興,邀請沈宓、淩宣、昭元晚上一起來長樂宮家宴。
晚上,沈宓如約來到長樂宮,長樂宮裏溫暖如春。鎏金琺琅三足大鼎裏燃燒著雪碳。桌上的琺琅掐金絲瓶中點綴著‘歲寒三友’、‘滿堂富貴’等鮮花。
昭元見她進來笑道:“皇嫂來了。”
沈宓解下桃紅撒花風毛披肩遞給鄒新,鄒新躬身雙手接過來。
太後笑道:“來坐下。”
花梨圓圍桌上十餘個白粉瓷碟裏或幹或鮮或水或陸的酒饌果品。
沈宓一邊坐下一邊隨口問道:“皇上怎麼沒來?”
太後道:“皇上要批閱奏折,不得空閑。來,我們先吃吧。”
聽太後如此一說,沈宓高興地心情一掃而光。本以為在這可以見到淩宣……
這時宮婢端上來一個赤銅火鍋放在桌子中間,裏頭積碳烈火劈啪作響,周遭湯窩裏翻花沸騰,裏頭頭尾相對煮著兩條鰣魚,還浸著海參片、鮑肚……香氣四溢勾人饞蟲。
太後笑道:“我這裏有上好的葡萄酒。給皇後娘娘斟上。”
清亮的水晶琉璃杯映著柔暖的燭光綻開了通透的花蕾。
如意手持酒壺給沈宓斟滿。殷紅色的酒汁沿著杯壁緩緩下行透著凝脂般醉人的潤瑩。
這時,小順子跪在門口高聲道:“啟稟太後,皇帝要去披香宮看望小皇子。不來陪太後用膳了。請太後慢用。”“嗯下去吧。”
沈宓死死咬住嘴唇,那樣痛,仿佛隻有這樣她才能清醒。是的皇上現在眼裏隻有玉妃,心心念念的是小皇子‘允炆’。皇帝為了他接連幾天大宴群臣。她可曾還記得未央宮裏名正言順的大漢皇後。舉起酒杯一口飲下。清新的酸、圓潤的甜、典雅的苦、貼切的辣。仿佛隻有這樣才能驅趕自己心裏的苦。接連喝了幾杯,醉意漸漸湧了上來。
昭元見她的臉色微微通紅深知她不勝酒力,連忙拿過她的酒杯道:“皇嫂,不要再喝了,你醉了。”
沈宓搖晃著站起來笑道:“本宮沒醉。本宮喝的是孤獨。連林昭儀都可以與申宗泰你儂我儂。本宮算什麼?大漢皇後,本宮隻是這宮裏的皇後。”
昭元聽見她說得淒慘,突然心裏痛楚難耐,淚水也似走珠兒般滾落下來。哽咽著道:“皇嫂,你醉了。”
兩滴大大的淚珠順著沈宓的眼旁滑落:“本宮傷心不是因為和皇帝的愛情結束了。而是因為當一切都結束,本宮對皇帝的愛還在。”又斟了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喃喃道:“皇上,我情願用我三生煙火,換你一世迷離。”
太後聽她這樣說不禁皺眉問道:“皇後,你剛才說林昭儀和申宗泰怎麼回事?”
“他們有奸情。本宮那日正好碰見,不過本宮答應林昭儀隻要以後謹守宮規不在同申宗泰來往,本宮會替她守口如瓶。”
太後道:“皇後,你喝醉了。宮規森嚴林昭儀和申宗泰那是不可能的事。”
“什麼不可能,本宮親眼看見的。是真的太後。”沈宓睜著迷離的醉眼認真道。
太後思量著她的話,忽然心生一計道:“鄒新。扶皇後娘娘回宮休息。”
“唯”
昭元望著沈宓的背影搖了搖頭道:“別人以為皇嫂錦衣玉食,生活的得意。哪裏知道皇嫂背後的落寞。看著皇嫂被皇帝哥哥冷落借酒澆愁,真是……”
太後眼裏閃過一絲冷冷的帶著殺機的目光:“皇帝哥哥?那要看他有沒有本事坐穩這把龍椅。”
昭元不解的望著太後。
太後笑道:“睡吧。”
晦暗的天色。烏雲在勁急的寒風催送下,逃跑一樣爭先恐後地向南滾動著,銀米似得雪粒一陣一陣灑落下來。楊柳垂下的枯枝在雪中波動不定,給人一種淒涼寞落的感覺。
宮婢如意走上前來輕聲道:“太後,上屋裏去吧。小心衣服叫雪打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