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分卷 284章 錦伶(結局)(1 / 2)

卿妝歇了不過三兩個時辰就披衣起身,兜兜轉轉還是登了戲樓,會館守夜的小子遠遠地行了禮跟在後頭隨扈,戲樓整夜燈火通明,也不至於付曉仙在對麵朝她看過來的時候而失了禮數。

老頭兒心情頗為不錯,下了樓來撿了個台階大馬金刀地坐下,見她來行禮不由得笑道:“怎麼,大半夜上這兒走動來,心裏害怕會輸的一敗塗地?”

年輕人心浮氣躁他是想得到的,說話一針見血打擊打擊對手的氣焰也是鬥戲的計謀,卿妝壓根兒不接招,“還有一刻大夥兒就該起來忙了,以往在雲出岫師父看管的嚴,提前二三個時辰把妝上好是本分,十來年我也慣了,隻是沒想到會在此碰到付老先生。”

不輕不重地把話頭又拋了回來,這丫頭活生是個油子,付曉仙不動聲色地看她,“你做了官倒也沒忘本,你師父那人行事嚴苛些倒能教出個好徒弟,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何況昨日之戲你確實叫我刮目相看,本以為德慶班不過是個隻會咿咿呀呀的文班而已。”

誇讚就誇讚,讚完了還不忘踩一腳,老頭兒口是心非的本事還跟以往同樣,卿妝福福身道謝,“德慶班這會成了文武班離不得付老先生的提點,我唱戲借用了京腔的身段程式,還望老先生不要怪罪。”

這上頭老爺子倒很好爽,“咱都是唱戲的,怕同行不成事,你能借用京腔之巧也是你的本事有何怪罪之處,昨日我也叫人用了昆腔的念白,扯平了。”

說話很順利,卿妝又笑道:“老先生此言倒是讓晚輩想起升平署檔案房裏記過秦腔伶人由衰到盛的轉變,當年秦腔進京並未受重視,那位魏姓班主回鄉後痛定思痛,決意改變。聲口上仍舊是低回的秦腔,隻挑了些生旦調笑的戲目,用了昆腔裏的水頭蹺子添了京腔裏的胡琴,隔了二年再上鄴京雖不及泰山北鬥卻也有了乘雲之勢,於今日的老先生同我何其相似。”

付曉仙冷笑,“終歸還是不能和咱們相提並論,俗語有言一山不容二虎,他想置喙倒也沒那些能耐,你這話說的酸又不妥當,到底是小孩兒家的見解!”

老頭兒一意孤行要高低輸贏,至今都不明白答應鬥戲的用意,她也不著急,福了禮道:“至於晚輩的見解妥當不妥當,待鬥戲之後自有分曉,老先生且坐,晚輩告辭了。”

對麵柳鶴齡領了德慶班上樓,警惕地注視著虎視眈眈的付曉仙,等卿妝到了跟前這才憂心忡忡地問,“老頭兒同你說什麼了,是不又是他大半輩子的道理,師叔是過來人,作為過來人的話有時候還真不能聽!”

“確實!”卿妝點點頭,翻開了菱花鏡擺開了妝奩,“他同我說一山不容二虎。”

柳鶴齡聽了把手一擺,其實橫生,“行,鬥完戲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怎麼個不容法。”

他抖抖袖子出門氣得腦門上冒青煙,卿妝和慶雲對視了一眼扮個鬼臉兒,對於一個熱血澎湃的過來人說,激將法倒還是有用武之地的,至少方才的憂心忡忡一霎都不見了。

戲台子下衛修徽隨著衛應前後腳到的,看著萇兒獨個兒坐著跟個桌腿子翻花繩,不由得取了來陪著她一道玩兒,隨口問道:“今兒唱的又是什麼?”

萇兒抬眼瞧她,心想著甭管別人如之何,這位姑奶奶倒是瞧上癮了,喜滋滋地從袖筒裏摸了張紙拍在桌麵上,“我從後台戲圭上抄來給您瞧,阿姊說今兒正宮正曲打從五闕玉芙蓉始直唱到三闕慶餘,法宮雅奏、月令承應和九九大慶完,大約是衛應……那個大人從招災惹禍到重回內閣之事,今兒時辰長戲也足您瞧好吧!”

衛修徽聽了,不由得抬眼瞧衛應,戲謔道:“大哥哥倒也由著她,今兒鬥戲聲勢這樣大,鄴京裏沒有聽不明白的,這會過年老太太還不曉得有多少怨氣要發,大哥哥省不得又要吃苦頭了。”

再吃苦頭倒也比不上前年多,衛應笑,“我這家裏的祖宗正是如今跟戲樓上收拾的那位,可沒有我半點說話的餘地,老太太要怨隻好叫她聽戲,聽聽我和她這兩年相濡以沫,即便有怨也不該當著咱們小輩的明麵發脾氣。”

“大哥哥這話說的甚是,大嫂子跟了您風雨裏來去,再不該受指摘了。”衛修徽瞧了瞧戲台子又道:“大嫂子曾同我說過她要這出《業生花》不光是為了和人鬥戲,你待她和她待你的心意全寫進這出戲裏了,老太太聽過也當知道你們這兩年多麼不易。”

衛應沒說話,她顧不得女孩兒家嬌羞怯怯將他們的愛情寫進戲文裏流傳後世,待他滿腔深情厚意他及不上萬一,他素來不信輪回來世,如今有了妄念卻格外盼著永生永世之言。

辰時正南北戲樓上的伶人們各自拜了祖師爺和戲台桌下的黃大仙,鑼鼓一響,今日付曉仙和卿妝鬥戲仍舊是如火如荼,南麵有韻味醇厚的雲遮月,北麵就有柔情萬種的水磨腔;南麵有《文王訪賢》裏的文韜武略,北麵就有《錦纏道》裏的雲波詭譎;南麵有樣式繁多的四麵筋鬥,北麵就有瀟灑利落的水袖功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