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東海揚塵 第十二章·裂土為王(一)(2 / 3)

遠在上善若水之境,她卻對帝都裏波雲詭譎的情勢一清二楚、對伊祁箬此去所要麵對的刀山火海一清二楚,甚至,也對她一去之後,再度回返之路的艱難一清二楚。

她什麼都知道,可是,她不能攔著殿中那個多少年來都被自己視如親妹的轉身而去,踏上那條難歸之路。

就像那一年,她不能阻止她西去定王大帳,歸朝回都,去履行她身為伊祁氏族人的責任一樣。

因為殿中的那個女子,她不隻是長澤昔日的小姐、當今的主母,更是這整座王朝的帝姬、長澤子返一手教養出的女兒。

她的命,甚至不是她自己的。

她,隻能是天下的。

越千辰不自覺間,也朝著那人所在的方向無意義的看去,沉吟許久,卻是由衷感歎一句:"她的心在這兒,人總是走不遠的。"

林綏一笑,卻不知如是,究竟是好是壞。

隻是轉而想想,她在此時此刻離去,未嚐便是一點好處也無的。

"不過這樣也好,這就出了事,她這就回去了……"目光不禁朝著霍氏族陵的方向望去,仍舊是毫無意義的,她卻似乎真能看到什麼,半晌落寞一笑,道:"她甚至來不及悲傷。"

越千辰覺得,這句話,才是真正的悲傷所在。

帝都不朽,永綬王府。

重華是初六那日在留白台收到手下傳來關於覆水謀反的消息的。

快馬加鞭,等他連夜趕回帝都時,也已經是三天之後了。

多少個晝夜未曾合眼,說不累是假的,可是因著心裏還有一重大事,回到王府時,府中上下眼中所見的王上,除卻臉色上帶著些難掩的烏青之外,那氣度淩厲,仍舊還是讓人不敢仰望的高高在上,全無半點狼狽之態。

自從年初那件事之後,連悠然被他接回府中後,便一直是一種半軟禁的姿態住在這兒,重華的原話是,王府之內,王妃可以任意走動,隻是府門之外,半步不行。

好在,不知因何緣由,連悠然卻也是始終都在自己的那方院落裏好生待著,數月光景,竟也這麼相安無事的過了下來。

隻是重華,卻從來未曾踏入過她的地方。

是以當此番王上回都,進了府門便徑直向王妃的院落走去時,府中上下不知內情的仆婢心裏,可謂是各有思量。

"王,"外屋的房門被人生生破開時,本在一旁侍奉著王妃筆墨的絳兒猛然一驚,手裏墨也扔了,等看清來人時,連忙疾步過去行了禮,抬首看著重華冰冷無緒的神情,不由得心裏發怵,霎時為那邊還坐在書案前意欲給遠方才反了的忠信殿下寫信的主子擔心起來,生怕眼前這擁有著極盡英媚麵容的王爺回一如既往的行遷怒之事,"王妃她……"

絳兒小心翼翼的盯著眼前的人,目光裏不帶絲毫鬆懈,可是啟口,卻也說不出什麼別的。

重華看也未看眼前的丫頭一眼,目光一直與不遠處的女子對視著,隻冷冷吐出兩個字:"下去。"

絳兒眉目倏爾更緊了兩分,臉上一片為難之色,"這……"

重華沒有說話,意識到丫頭的違拗,他隻是輕輕扶了扶腰間的衡光劍。

絳兒心頭狠狠一顫,轉頭得了連悠然的示意之後,便再不敢多留,福身道了聲:"喏。"繼而匆匆退下。

外頭的門被小心點關上,屋子裏隻剩下兩叢從未和諧過的呼吸聲。

連悠然始終坐在那兒,目光平靜裏帶著諷刺,就那麼看著眼前這個她曾愛到無望的男人,心裏沉寂的如一潭死水。

重華看著她的目光一如往昔,她已經分不清那其中蘊藏著何種情緒了,她隻知道,那裏麵沒有熱度。

從來沒有。

後來,還是她笑了一聲,雙手扶著書案,微微往後拉了拉身子,出口極盡諷刺道:"興師問罪來的?"

——有時候連悠然總是想不明白,伊祁箬那樣聰明的一個人,她怎麼就能糊塗到那個份兒上?怎麼就能將眼前這人為著一己私欲所做出來的一切善惡之事,都歸咎於簡簡單單的'性情'二字?

就好像他是性情中人,所做一切莫不源自於情,故此那為其他人帶去的所有傷害,也就都可以寬恕了?

宸極帝姬啊!她真的想問她一句,怎麼會?你怎麼就會這麼想?

可這一次,叫她意外的,卻是重華。

半晌的沉默之後,重華站在原地,仿佛不願再近前半步一般,劍眉微動,啟口卻是給她的一句反問:"你有罪?"

話音落地,他見到了一種足以稱之為駭然的神情出現在連悠然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