闔眸靜待微風拂麵的男子麵色無緒,聲音淺淡如初,含著似笑非笑之意,道:"你說說,我聽聽。"
越千辰少有的抬手觸了觸自己額間的鴿子血,緩緩問道:"當年千闕中,我出生那日,你的那箴預言,到底是確有其事,還是你有意為之?"
平穩的聲色,生怕說錯了一個字。
盤膝而坐的人卻是從容,聞此,竟又將那話重複了一遍:"生而折母,弑父亡國。"
不管別人或自己說過多少遍,可此刻聽著當年的原版,他心裏還是有一種微妙的撞擊感。
就是這個人,這句話。
"生而折母是真,至於弑父亡國……"短促的一生笑音,他問:"後來也成了真了,不是嗎?"
答案已算是明了了。
越千辰不信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八個字能用在這人身上,可是在這一刻,他願意相信這句話的真實。
垂眸冷冷一聲哼笑,他道:"借你吉言,我這輩子沒出生便學會了殺人,如今竟也輪到老朋友了,"腰間一柄軟劍出鞘,他抬起劍鋒,正從後抵在他背上可以一箭穿心的位置,極緩的動作,伴隨著他的問題一並而來:"你算過那麼多人的命數結局,可曾也為你自己算過?可曾也算過,大限來時,這世上死法百千,又有哪一種是你的歸宿?"
坐在那兒的人,周身唯有坦然。
就好像生死於他,早已無區別。
"關於生死,我隻有意窺看過一人。"天音子問:"你想知道嗎?你可是很在乎她的。"
話畢,他感覺到抵在自己背脊上的劍鋒陡然一顫。
越千辰長久未語。
他便笑了,跟著說道:"千辰,你不及她,不過,此事怪她,不怪你。"
"少廢話。"越千辰冷冷一喝,話裏難得的帶上了一絲煩躁,接著到:"有什麼話,趁早吐露明白了,我好送你上路。"
他勾了勾唇,抬手慢慢撫上自己的雙眼,漫不經心的問道:"你怕了?"
"我怕?"他反問一句,虛張聲勢道:"我怕什麼?"
他說:"你怕……她會因你而死,也怕她不會為你所殺。"
越千辰用了極強的意誌力,方才使自己握劍的手沒有再一次顫抖。
可是將死之人卻沒有放過他。
他說:"你可以放心了。"
"她無論死在誰手裏,終歸,都是因你而死。"
"伊祁箬這條命,無論如何,都是要賠在越千辰身上的,如是,你可滿意?"
——天音子,他用生命的最後一刻,道出了他的最後一箴預言。
話音落,身後那柄劍鋒,蘊藏著無量內力,穿胸而過,生生卡在了他的心髒之中。
那一瞬,他仿佛感覺到了心髒被一寸寸割裂開來的過程,那樣疼,卻也那樣痛苦。
如若一場解脫。
命到盡處,才是他的希望。
意識殘存的一刻,他感覺到身後有一人走近,於是,他問了一句:"小丫頭……師承何處啊?"
"小丫頭……師承,長澤,子返……"
——聲音飄渺如來自天際,可他終究還是聽到了。
唇邊的笑意無力的泛濫蔓延,吸進了此生最後的一口氣息,他在說:"長澤啊……"
仰頭朝著天際,那雙眼,闊別了九年的陽光之後,終於,有那麼一瞬的開解。
——不過,也唯有那一聲長短——
那一聲:"子返……"
——"後來,你可曾哭過?"
——"哭過……九年後,我在那人的血泊中,還了那場哭。"
姬司死了,自此天下,再無子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