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子返聽罷,卻是大笑了好一通兒。
一邊的角看著他這樣肆意的笑,卻是在那兒一臉擔心的怕他嗆風。
"長命有什麼好?"笑夠了之後,他回過頭來問伊祁箬,眼裏是與生俱來的淩駕之風,道:"世人大多以長短計量生命,可命長命短又是如何計量的?活的時日麼?……嗬,都是一堆俗物。"
伊祁箬那時就覺得,但凡將要走到生命盡頭的人不是子返,那麼這句話聽在耳裏,她都會覺得極是讚同。
目光撒向長澤萬頃碧波,他說:"我活一天,便一天都與眾生不同,如此十年,已勝過凡俗時間百載。我的道理,綽綽,你還不懂嗎?"
那年,她年歲尚小,可也已經比大多數世人懂的多了。
她說:"懂則懂矣,隻是,您在我心裏,我舍不得。"
霍子返深深的看了她片刻。
最後,他滿意的點了點頭,拍了拍小丫頭的頭頂,讚了一句:"嗯,這就對了。"
對他這樣非比尋常的想法,伊祁箬已經見怪不怪了。
隨即,她便聽到他對自己說:"很多事情,你要懂得,但不要去做。"
"人生嘛,就在於收放自如。咳咳……"
那樣的一句話說完,他有些勉力,退了幾步扶上闌幹,便是一頓咳嗽。
角疾步上前,竟將一旁的小帝姬逼到了一邊,伊祁箬怔愣過後,便看到角一臉憂色的扶著他給他順氣,隻是嘴裏說出來的不帶什麼好氣:"你啊,少說兩句吧!我還不想這麼早換主!"
困頓之中,那人竟也有閑心俊眸一挑,帶出一片狡黠的霧氣,瀕死之際,都是生機盎然。
他調笑道:"那你可想好,秋天我還能說兩句,等到了冬天,說不得你想聽了,我也再說不出來了。"
"你啊你啊……"角給他弄的無奈,頓了許久,隻有硬生生的啐出了一句:"真是個禍害!"
霍子返宛然一歎,穩過了氣息,直起背脊來感歎了一句:"你今天才頓悟,也太晚了。"
說完,不顧左右二人各自一臉的不放心,徑自提步,走到了內裏落座。
"既然說到換主,"眼眸一開一合之間,眼前的人,蒼白的臉上已是另一番顏色,他朝伊祁箬看去,道:"綽綽過來。"
她走過去時,明明隻有幾步而已,卻仿佛走完了一座刀山。
眼裏蓄著霧氣,不等他開口,她先道:"舅父,您聽聽我的話,別說這樣的事了行不行?"
霍子返意味不明的一笑,道:"我可從來沒教過你逃避。"
她立馬搖頭,"我不逃避,我就在這兒陪著您養病,若是歲暮冬末當真到了,我也麵對,可好?"
"好什麼好!"那人忽然揚手一拍白玉案,才沉著了半刻的氣勢瞬息驚變,隻喊道:"你守在這兒,我立馬都覺得自己病入膏肓了,不死也快死了!"
他喊完,伊祁箬與角深深的對視了一回。
從她眼裏看出一些質疑,角點點頭,道:"你不知道,多少次我都想犯上給他一巴掌。"
伊祁箬憂愁道轉回頭,看向自己的舅父。
隻是,這頃刻之間,仿佛這人臉上的神色卻又不一樣了。
他說:"傻丫頭,你還不知道,守陵招魂,那是未亡人該做的事……"
那邊,角臉色一變。
他冷冷道:"長澤無主母。"
霍子返深長一笑,"很快也就有了。"
"綽綽,"清越的聲音恬淡的響起,他說:"長澤軍,和這長澤台,以後,就是你的了。"
那一日,他對他親自選定的人——他視若親女的人說:"長澤霍氏,我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