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正正的,這話挑起了她心頭一道豐盛的喟歎。
目光無意的落在那人不經意中露出的一截手腕——那上頭有一道銀光,沉澱內斂,一寸一寸皆隱藏著貴胄根基。
那樣熟悉,那樣陌生。
不自覺的握上自己手腕上的那一枚銀環,她望著他,微微歪了歪頭,悠悠淡淡道:"你知道嗎,有時候我會想,即便沒有過去種種惡孽,愛著你,也會是一件極疲憊的事。"
她說:"你明明在乎我,可是我卻不知道,你在乎什麼。"
聽上去分明矛盾的一句話,姬格卻對她的心思,一清二楚。
半刻後,他站起身,拉開半遮擋床帳,一邊道:"異與小九都在殿外,我叫他們進來。"
話音落地,他垂首正見她摧滅床邊矮案上的燈燭,整個殿中霎時隻剩了窗下的一站一盞燈架,在這偌大的殿中抗衡著暗色,分明有血搖搖欲墜。
姬格心頭一動,仿佛意識到什麼,一股子極為惡劣的感覺自心底升騰而出——他知道,帝都裏的人都知道,宸極帝姬不喜燈火,為此,連宸極府上了夜都如死牢一般壓抑,可眼下呢?眼下不該啊。她遠沒有忌諱燈燭忌諱到病態的地步,而眼下的殿中,卻已委實暗得淒迷。
他正想著,卻見她已行雲流水的下了床,整了整衣衫,就站在自己眼前,問了一句:"我睡了多久?今天什麼日子了?"
姬格整顆心忽然沒來由的狠狠一顫,有些什麼東西,似乎再近一步,立時便可捉到。
勻了口氣,看著眼前的人,他一派如素形容,聲色和緩道:"沒有多久,放心,不會耽誤事的。"
宸極帝姬但凡對世子有一分猜疑,她都不會發現不了這句話中的模棱兩可之處。
而此刻,她聞言,心下一安,點了點頭,轉眼便見到他已經走出去幾步,要去殿前將外頭等著的人迎進來。
不知怎麼的,那一瞬間,看著他轉身而去的背影,她猛然間便恐懼起來——就好像他這麼一走,便再也不會回頭一般。
就好像,他不會再在乎自己、不會再原諒自己一般。
這樣的恐懼裏,她幾乎是想也沒想,脫口便在他身後急促的喚了一聲:"世子!"
姬格身形一頓,才想回頭,卻發現自己那戴著銀環的右手腕已被人緊張的捉住了。
那女子手上也有一隻一模一樣的銀環,區別隻在大小而已,此刻,兩隻銀環毫無預兆的交集在一起,碰出了一記短促而清麗的樂章。
可他隻聽到她拚命壓抑著急促的聲音在自己耳邊說道:"除了千闕那場血火,我求求你,不管我做什麼,都要原諒我。"
姬格眉目狠狠一沉。
他沒有說話的時候,外頭的殿門忽然動了。
姬異與駱再一的走進,讓她的請求在尚未聽到回音之前擱了淺。她看到明明亮亮的光芒裏,駱再一進來,先朝姬格頷首示了一禮,喚了一聲:"世子,"隨即,才凝著一泓兼顧不解與擔憂的神色頗有些費力的朝自己看過來,恭敬而忐忑的喚了聲:"殿下。"
伊祁箬無暇去顧及小九此刻的心思,她的整顆心、全部目光,都一瞬不移的落在了姬異手中的那株奇珍。
——白首根,那就是她苦求了那麼多年的白首根,那就是,她這麼多年以來,魂牽夢縈的白首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