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綏這才覺得他說的話是個荒唐的。
提點般的點了下頭,她道:“鉛陵蘩死在你手上。”
伊祁箬看了她一眼,眉目微微一動,雙唇間低低流淌出兩個字來:“是麼……”
晚些時候,回到長澤台,問了秋葉,伊祁箬便往縱橫洲去,進得門,果然見到越千辰倚在書樓間道一方羊脂白玉榻上,一邊看著書,一邊悠閑的插著西瓜吃。
可真是慣會享福的人,她心頭一歎,隨手撿了本《中論》,便朝著他的方向走了過去。
待她走至跟前,他便掀開那雙極動人的眼眸,如濃星燦燦,悠悠然道:“長澤都沒有宸極帝姬了,我還以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也就都沒有了呢。”
這些日子,她一直管著大大小小的事,顯然帝婿殿下這又是吃味了。
伊祁箬在他腳邊坐下,抬起一隻手臂搭在他支起來的膝上,淺笑一聲道:“我一直在奔著這個依歸走。”
笑是笑著,可這倒也是她真實所想。
兩人淡淡說了幾句話,便浸在這靜謐之中,各自看起了書來。直至刻餘之後,他不經意的一抬首,卻看她目光雖落在書上,可態度卻微微有些失神,他直起身,抬手輕輕的點了點她的鼻尖,等她一時攜了些疑惑抬頭看向自己時,他方道:“怎麼送走了鉛陵炎,你反倒如此魂不守舍?”
伊祁箬微微有些惆悵。
唇邊帶起一道寞然的笑意,她微微抬了抬頭,感歎道:“隻是看著他想起落澗,想著落澗……便自然而然的想起……錦衣。”
越千辰眉目一動。
這樣算去,光曜殿上沒有樓禦史的時日,還真不算淺了。
這樣想著,他便放柔了語氣,問了一句:“那頭還沒有消息?”
伊祁箬搖了搖頭,“落澗倒是有消息,隻是錦衣的下落……”
——到現在,都還是未知之數。
越千辰安靜的看了她許久,眸光微微沉澱,等再開口時,卻是突然說了一句:“我找不到逐鹿的那些年,我一直當他死了。”
伊祁箬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當下轉過頭去看像他,驚疑道:“你說什麼呢?”
越千辰並沒有解釋,而是深深地望著她,一字一字道:“如此,等到與他重逢那日,才有喜不自勝的愉悅。”
她兀然間便沒了脾氣。
相信了最壞的結果之後,再遇到好的結果,便是百倍的歡喜——這個道理,她懂,可卻未必能說服自己做到。
可再一想,這兩種情景,卻也是截然。
“他二人身處境況豈可同日而語?”她微微蹙著眉,頭不由得低了些,聲音也難辨別許多,可他還是聽到她說:“你那時候,聶逐鹿是真有極大的可能死了,可錦衣……我隻是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聞此,越千辰便笑了。
“那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他看著她,眸子亮晶晶的,對她說:“你知道他平安,就算他不在你身邊,你也可以安心,不是嗎?”
對於打從心底裏關心的人,隻這一件,便是再重要也沒有的了。
可伊祁箬聽了,卻長久的沒有言語,隻是抬頭看著他,若有所思。
越千辰被她看得有些疑惑,問道:“怎麼不說話?”
她一回神,挑了挑眉,道:“倒是有些話想說,隻是不大好同你說。”
越千辰便不樂意了,反問道:“那你還想跟誰說?”
她有些無奈,可再一細想,卻是說說也無妨。
“林落澗多少年才有一個,如今鉛陵炎也夠得上了。”身子一歪,伏靠在他膝上,她緩緩道:“假以時日,我希望你那前內弟能是明君座下的名臣,而非江山的王朝的反叛。”
越千辰聽罷,不期之間,卻是沉默了須臾。
其實鉛陵炎是塊什麼樣的材料,他比她更要清楚十分,如今聽她這麼一說,他心裏倒也有許多波動。
“若是……”他挑起她一綹長發把在指間玩弄,又強調了一遍,繼續說道:“我說倘若——倘若最後你贏了,我也希望伊祁氏的江山,能安定太平。”
那頭,伊祁箬毫不遮掩的笑了一聲。
頭也未抬,她悵然道:“可是這條路上,在勝敗未定之前,你隻會朝著相反方向走。”
越千辰沒有反駁。
她兀自沉凝了好久,後來,緩緩的握上他的手,悠遠道:“江山代有人才出,有時候我很是希望這些孩子們能早一步長大,或是個個都是神童,敗了我們,洗清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