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的眼睛,他拳拳切切,告訴她:“我並沒有期待什麼。隻是箬箬,你不覺得對一個你立誌要殺的人,你太過仁慈了麼?”
——即便是為著那許多過往重複了無數遍的理由,也都太過仁慈了。
越千辰時常會想起,當年林覺章之事——為著那麼一個不姓越的夜國舊人、為了自己的下落,她能將昔年帶之尤渥的當朝帝師淩遲處死,外帶挫骨揚灰,他很難相信對自己,她除了這般縱容之外,便再沒有別的法子。
更何況,宸極帝姬,更應該明白一個道理——養虎為患。
伊祁箬仿佛很是想了一想這個問題。
“你不隻是我立誌要殺的人呐,”近前一步勾住他的脖子,她含著嬌柔俏意,貼近他耳邊,低低說了一句:“你還是我心上的人呢……”
心頭猛然間動了一動,越千辰卻沒有立即說話——他知道,她這句話之後,應當還有下文。
果不其然,咬了咬他的耳垂,她道:“我的帝婿,要殺,也得我來殺。”
須臾,他笑了。
反客為主的鉗製住她的腰肢,他在她脖頸處反複的啃咬著,輕柔的力道,帶著撩動人心的力量,過了片刻,她聽到他說:“我也覺得,這天底下,也唯有你一人,配得上取我這條命。”
這或許便是為何,他們倆是般配的。
不多時,夏花領人布了一桌小宴,兩人便在殿中用了晚膳。其後淨手的時候,伊祁箬忽然沒頭沒腦的問道:“我已經傳信不朽,叫人來將鉛陵炎帶回去,想來在此之前,他還要在這兒待上十來天。你怎麼想?是否想去見見他?”
越千辰看了她一眼,隨即自嘲笑道:“還見他?上一回就差點被困死在他家裏,就為著見他一麵。我如今可是惜命得緊呢。”
這麼一句,也算是道盡了心酸。
伊祁箬笑了笑,便沒說話。那頭他顧自想了想,少不得還是問了一句:“他究竟是怎麼說的?”
她倒是毫無保留,直言道:“一句話言簡意賅,就是要你的命。”
越千辰便嘖嘖歎道:“小小年紀,哪來這麼深的執念。”
她對他這不要臉的態度委實欣賞,微凝著眉,誠懇的與他提醒道:“大抵是因為,你背叛了人家嫡親姐姐,並且間接害死了她。”
她這麼說,他便不幹了,問道:“那你呢?你直接害死了他姐姐,他都不說找你算賬,何來卻盯上了我?”
她便挑了挑眉,想起舊語來,說道:“那就可能是……愛之深,方有恨之切?”
他眼皮半耷,隻問:“你當我傻麼?”
伊祁箬心說,你要是真傻,那得我費這麼多心思在你身上。
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她勾了勾唇,似真似假道:“也有可能,人家仰慕我。”
本以為此言一出,定會激起他一番醋意,還在那兒擎等著看戲的伊祁箬卻忽然聽到自己那心眼兒比針尖還小的夫君頷首說道:“這才像話。”
她接下來的表情,足以說明她心中所有的訝然。
越千辰見此,便笑道:“怎麼,我不吃醋了,你反倒不習慣了?”
她也不客氣,直接問道:“不吃醋了,你還是你嗎?”
越千辰垂眸一笑。
伏在她耳邊,他低低的聲音如長河流淌,不期然侵襲進她的四肢百骸,她聽到他暗含深意的讚了一句:“這張臉的確是美的。”
——但,卻擔不上那個傳說。
這句話不必說白,她也已經會意。
“那也不一定,”想了想,她悠然一笑,道:“你不就是在看到我這張臉之前,便已經陷進來了麼?”
越千辰愣了一愣。
“說起來,我倒是一直奇怪,卻從未問過你這個問題。”她玩味起來,抱臂在望,道:“世子也就罷了,這世間對我有心的人卻也不少,你除了吃醋,可還會做些別的?”
越千辰沒有直接回答,隻是定定的看著她,反問道:“你希望我做什麼?”
她搖搖頭,“如你一般,我不過是奇怪罷了。”
他堅持了一會兒,隨即近前捧住她的臉頰,緩緩道:“我知道我自己看上的人有多能招人。是以,我倒也不忌諱旁人將心放在你身上,隻是一點……”唇邊勾起一抹殘忍至極的笑意,他道:“誰若敢將這心思付諸實踐,我不介意做一回重華。”
伊祁箬眉目一深,久久未曾說話。
她其實很想問他一句,既然你能理解重華的所作所為,那為何還偏要與他為敵呢?可是再一細想,她便覺得自己可笑。
每個人做每件事都有理由,而其他人,則絕不會因為理解二字,便能寬宥一切的罪孽,寬宥一切的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