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她認了。
“我不是在見到你那一刻愛上你的,”
——眼中淒迷了一層霧氣,他忽然說。
伊祁箬眸色微微一頓,緊接著,便聽到他進一步的解釋道:“——準確的說,我不是在見到你的臉之後才愛上你的。”
那時春華島,廢墟中的一望,驚天動地,仿佛調動了他餘生的所有心跳——那樣震撼。可是論及根本,他愛上她,卻是那之前好久的一次遠望裏。
久到,甚至在她見到他之前。
她眼裏漸漸染上一片疑惑,他不知在追憶著什麼,想著想著,忽然輕笑了一聲,繼而緩緩道:“我一直不想承認,我一直不願承認——不願承認,早在那日刑場之上,你踏出白紗血帳的那刻、那刻你攜了絹素帕,拭淨指尖血漬,一竄火苗燒撩飛灰,就是那刻,就在你燃素焚血的那一刻,不見容華分寸,我卻愛上了你。”
他想,自己同溫孤訣的那場賭局,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
——這一輩子,他們也不可能弄明白,在越千辰見到伊祁箬的容顏時,究竟會不會愛上她,因為早在那之前好久,他就已經將她擱置在心底,愛之尤甚。
他說:“不是因為什麼無奈、痛苦、心疼,而是我終於找到了同類。”
他愛上她,追根究底,源於此。
現在想來,或許從出生便已經注定了,天音子的預言,早將兩人從落地的一刻便捆綁在了一起,縱觀浩蕩九州,唯一與自己相同的,唯有眼前這一個人。
他又一次忍不住去想,若是當年,最開始的時候,與她有婚約便不是千華太子,而是崇嘉皇子,那該多好……
江山,或可安定太平,而他,也不必再在自己授業恩師的監刑台上,第一次見到她、永遠的念著她。
“同類……”驀然間,她喃喃吟出了這兩個字。
他說:“你不喜歡血腥,你喜歡毀滅。而我與你,恰恰是同一類人。”
她低低笑了起來。
是這樣。可不就是這樣。
案上映出一道光影,她抬起頭,卻見他親自端起了那隻紅玉碗,手捧著打量了須臾,唇邊一軟,抬首,從容的朝自己遞來。
她接過了藥碗。
在他淡靜的注視裏,她含著不可見的淺笑,緩緩的將那苦藥湯子飲盡。
真是好苦……
可唯有這種苦,才能讓她清明的意識到,自己是活著的。
並非行屍走肉。
玉碗落案,他起身,走到她身邊,抱起她朝著玉榻走去,委身榻上,從身後將她圈在懷裏。
他們之間,唯有這樣的歲月靜好。
時光,一點點前行,過了子夜,又是新的一天。
許久之後,感覺到懷中人的氣息變了變,他回了回神,低低在她耳邊問道:“箬箬……如果真有三生,下輩子,在一切尚未開始之前,你願意選我嗎……”
伊祁箬似乎沒有聽到這句話。
臻絕的眸眼微微輕闔,連指尖的溫度,似乎都跟著淡了一淡。
越千辰用力閉了下眼,一絲苦痛無法抑製的襲上眉眼,他顫抖著深吸了一口氣,輕攏著她的雙腿,起身將她抱起,卻在目光接觸到她原本素白的衣裙時,兀然又是一記深痛上心頭。
——一片素白間,赫然,是一灘深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