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淡一笑,在此事上已不做他語,啟口說道:“行了,事情已經這樣了,你既然轉圜不了我的心思,多說也是無濟於事,不如著眼於當下之事好些。”說著,她側目看了他一眼,試探道:“昨日下午子灼來見過我,說是這兩日便準備著與連華一同回返覆水了。連悠然的事,你這邊到底怎麼想的?”
重華腳步一頓。
眼看他臉色瞬息間便不大好看,伊祁箬心裏也有些忐忑,想了想,才要說話,便聽他幽幽啟口,肅聲沉沉道:“我已恕了。”
頓了頓,他繼續道:“吩咐府裏來人將她接回府中去,暫且禁足,等日後若見她有回心之意,再做安排。另外,蒼舒起……削官奪位,終身圈禁天牢,你看如何?”
說到最後,他轉身,端端正正的看向她。
眉目英媚,帶著肅氣森森,威嚴十足的樣子,卻是那樣與過往不同。
伊祁箬一時有些怔愣,就這麼呆呆的看了他半天,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見他如此,重華也有些不耐,眉目一挑,撇嘴道:“怎麼,意外?”
伊祁箬歪著頭,緩緩抱臂,上下將他打量個透,搖頭道:“……是太意外了。”說著,臉上淺淺的一層笑意緩緩暈開,她抬起手,徐徐過去拉了拉他的手,望進他眼底,說道:“這些日子,勸你的話我心裏過了多少遍,終究未敢開口。我現在都難以置信,恕之一字,竟是從你嘴裏說出來的。”
照她所猜測的,憑重華的性子,此番連悠然做下的孽,也算是無可宥之的了,即便因著諸多緣由不能殺之而後快,他也是決計不會讓她好過的。可是現如今,她卻從他嘴裏聽到了那個字。
——那個重華殿下一向不屑於出口的字。
可是在伊祁箬一番意外之情表達完畢之後,重華看著她的眼神漸漸柔軟了許多,也無奈了許多。
最後,他抬手撫了撫她的耳鬢,說道:“你為江山受了這麼些委屈,我做哥哥的不能襄助,至少也不能拖後腿啊。”
眸光一頓,她也不曾想到,他竟會考慮到這一環。
記憶中的二哥,從來都是快意情仇,重情重義的弊端,便是極難兼顧多方的,絕大多是時候,理智都要為性情讓步,在他的生命裏,更是絕不會有委曲求全四個字的。
可如今,他說出了這番話。
她緩緩低了低頭,將眼中浮上的一抹動容平息,忖了忖,抬頭緩緩說道:“我琢磨著說一句得寸進尺的話,哥哥……能不能耐心聽一聽?”
重華蹙了蹙眉,負手昂然,輕哼了一聲,“哼,你還真是有自知之明。”
她暗自一笑,心知他這是可以一聽的意思,隨即醞釀著言辭,說道:“覺兒中毒之事,母妃始終不知,至此既已平息,我們也就不要讓母妃知道了。至於連悠然……她能走到這一步,反思當初,少不得也有你我的過錯在,這些年,論起來,是你薄待了她,終究不能全怪她,往後……哥哥能不能也學著放開心,試著原諒她,也試著……真的把她當做永綬王妃來看待?”
說到最後,她語氣中的試探之意,已經很是小心。
重華聽罷,半晌沒有說話。
許久之後,他側目斜了她一眼,語氣不明道:“說得寸進尺都是慣的你,你這是進丈猶嫌不足。”
“當為了孩子吧……”心下有了分寸,她也放鬆了些,不由歎了一句,隨即道:“孩子總需要母親,即便沒了連悠然,你現在難道就會再找一位得心稱意的王妃入主王府了不成?”
——難道,這世上還能找得到第二個占得住你這顆心的人麼?
重華眸色一低,卻是遲遲未語,伊祁箬心頭一澀,繼而道:“這就是了,好不容易對著這麼一個人都這些年了,我這重情重義的二哥,心裏未必就一點那人的位置都沒有,即便不是情愛,也有親情了,能維係,便好好維係維係罷。”說著,頓了頓,還是添了一句:“畢竟,她心裏是有你的。”
重華沉吟片刻,轉過頭去看向她時,眼裏不知何時多了一抹深意。
“綽綽,”他喚了一聲,眸光微微一眯,更泛著悠遠之意,緩緩道:“你總將所有事看得這麼清楚——別人的、自己的,這會讓我覺得,你是活在紅塵之外的。”
伊祁箬聽罷,先是一怔,隨即一笑之後,提步又往前走了去。
她道:“我心在紅塵之中,如何會是紅塵外物呢?”
身後,重華聽著這句話,暗自品了一品之後,卻是勾起了一抹若有深意的淺笑,微微歪了歪頭,不做置評。
隻是那神色中,分明寫著另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