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東海揚塵 第五章·孤注一擲(五)(2 / 2)

實則,姬異也的確清楚。

“這不一樣。”可是半晌沉思之後,他堅定的搖了搖頭,周身間都是莫名堅韌下的氣度,對她說:“這一回,是我親自送你入紫闕,你若不能平安無恙,便是我的過錯。”

一句話就此點醒了宸極帝姬。

自責二字,從來沒有道理可言,誰攤上,就是誰的。

“我隻是感歎兩句,外帶述一個道理罷了,”勉力勾出一抹笑意,語氣上盡力輕鬆些,她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慰他道:“不用擔心,這江山,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沒做完之前,我不會死。”

聽到這樣話,出乎意料的,他卻並未感覺到一絲一毫的安慰,心頭湧動而出的,唯悲哀矣。

恰此時,一路往前的車駕卻忽然停了下來。

伊祁箬眉頭一皺,似乎意識到什麼,轉頭看向姬異時,卻被他兀然緊緊握住了雙手。

緊闔的眼眸暗含著洶湧的情緒,他沉沉出聲,忽然說了一句看似沒頭沒腦的話:“你出生,便是沒有選擇的人。”

宸極帝姬眉頭一頓,眼裏一時沒了情緒,就隻剩這麼怔怔的看著他,可心裏卻一刻不停的在思考著。

他繼續道:“你承擔了這個天下、那些罪惡,已經這麼多年了,不管為著什麼、為著誰,早已經夠了。”

“異……”

她忽然惶恐起來,仿佛在這一瞬間便意識到了他所為為何,可她的話來不及出口,便被他一聲‘帝姬’打斷了。

她默不作聲,安靜的等著他的後話,許久之後,卻聽他深吸了一口氣,嘴角銜起一絲弧度,又喚了一聲:“綽綽。”

心頭赫然一動,她的眉頭,卻跟著更深了一層。

真是賊喊捉賊呢……究竟是誰,打算做一件不回頭的大事呢?

她心緒激蕩著,那頭,姬異卻繼續說道:“長活至今——當年身在大夜為質時,我不曾籌謀;梁夜大戰,各方利益爭奪時,我不曾籌謀;你與重華王兄爭權奪位時,我亦不曾籌謀,到今日,我隻籌謀這麼一回——我以天命之名,為你開一次眼,以身家性命,給你謀一個選擇。”

伊祁箬已經徹底確定了他的意思。

他就在她的注視裏,抬手指著車外的東北方向,一字一句的對她說道:“現在,換上一輛馬車,你可以重新開始。”

她的目光隨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仿佛這一望,入眼所見,就是一場全然不同的新生……

將夜,沏雪樓。

樓外天空,果然零零落落降起了一場雪,越千辰披著一條銀狐大氅,站立在那一年曾與那個女子借一番挫骨揚灰而夜話一場的地方,臉上淡淡漠漠,卻是毫無長途奔波的疲倦之態,鴿子血熠熠的襯托下,唯有那雙眸子裏,卻蘊藏著無盡深沉。

他身後,徐徐響起一陣腳步聲,元類停在他跟前的五步之外,著眼看了一眼隨在越千辰身邊的傅聽濤,隨即稟報道:“主公,帝都內外,一切都已準備妥當,今夜之行,必將萬無一失。”

他話音落地,就連一向不苟言笑的傅聽濤,眼中也劃過一抹躍躍欲試的激動,可還不等這躊躇滿誌述來,前頭負手而立的男子卻淡淡起了一聲輕笑。

“話別說得太早,”越千辰看著紫闕的方向,深沉眉目裏不知沉澱著什麼內容,緩緩卻道:“我告訴過你們,萬事,都要做最壞的打算,切記不可輕敵。為著這兩個字,往日裏吃的虧還少麼?”

元類與傅聽濤對視一眼,兩人一時都不曾說話,倒是跟著元類一起進來的趙雷笙從旁說道:“眼下大梁三軍,實打實算起,少說也有三成已在我們手裏了,至於那占了梁軍四成數目的榮華軍,早在當年宸極帝姬遭逐下野後,便已被伊祁重華一旨諭令,把留守衛城的最後兩萬軍將也都盡數分散天涯而去,坐鎮四方,隻怕等他們收到帝都嘩變的消息趕回來,這江山早已改朝換代,是另一番景象了。哼,如今光憑蒼舒離神飛二部的些人……嗬,”不屑的一笑逸出,他搖搖頭,接著道:“主公實在不必太擔心了。”

“改朝換代……”將這四個字一喃,越千辰眯了眯眸子,也笑了一聲,可這笑裏卻蘊含著難測的冷意,“嗬,我何時說過,今夜種種,為的是改朝換代四個字了?”

身後的手下聞此,皆是一驚,元類更是直接喊了出來:“主公!……”

“這江山姓什麼,我根本就不在乎。”

越千辰淡淡的打斷他的話,負在身後的手握緊成拳,分不清目光血光的眼裏凝著無盡淩厲,低沉道了一句:“我在乎的是,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