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美人,在那個時代,竟然是個男子。
伊祁箬目光微沉,遠眺天際,半晌,方才道:“舅父若是有孩子,想來,定會比我更美上許多的。”
——一句話,未曾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卻已將她的回答表述的分明。
霍子返。隻有霍子返。
陸行還在意外之中,卻聽她長出一口氣,緩緩道:“我對母後的印象,倒也並未淡化多少,甚至可以說,還甚是清晰。隻是即便母後的所有光影羅列在一起,也不及舅父給我的一個瞬息更深刻。”
她說:“這些年,十二月初三,我隻有憶懷感念,而唯有九月初五,才會一年勝過一年的悲傷。”
——九月初五,子返忌辰。
她說完這句話,原就空寂的院落中,一時陷入了更為深刻的寥落裏,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忽而有一叢氣息漸自靠近,沉悅的聲音穿雲入耳,她聽到那人輕笑了一聲,道:“如若時光能倒流,我真想去看看,長澤子返,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聞聲回頭,便見越千辰白衣翩然,如若遺世獨立,正踏著緩步朝她身邊走來,伊祁箬沒想到他會這麼快回來,不由脫口道了句:“你回來了?”
說話間,越千辰已經在她身邊站定,聞此垂眸一笑,抬首時,一雙晶燦燦的眸子勻勻淡淡的包裹著她,道:“這樣明知故問的話,你說起來,我都覺得不自在。”
伊祁箬那裏還未怎麼樣,可一邊陸行看著,除卻心頭驚愕之外,周身更覺十分的發麻。
不知何時,越千辰的目光已經遊弋到了陸行身上,臉上帶著意義不明的笑意,朝他客氣斯文的抱了抱拳,道:“陸大人,稀客稀客啊!”
陸行回過神來,還禮道:“太傅大人,陸行冒昧了。”
前塵莊,說來是越千辰的地界,個把月前還是何等神秘的所在,可自從鉛陵蘩一把火焚了莊外的芙蓉林之後,仿佛也一並焚毀了關於這座莊子的所有神秘麵紗,近來,就更是賓客紛紛,絡繹於途了。
越千辰看了伊祁箬一眼,朝陸行笑道:“誒,不能這麼說,陸大人既為帝姬請來的客人,在千辰這裏,自然更是貴客,豈有冒昧之說。”
陸行在一旁看著他對宸極帝姬似刻意又似無意的幾個目光,隻覺個中曖昧分明,很是有些深意。
他一笑,倒也漸自坦然下來,頷首道:“太傅大人客氣了。”
說話,越千辰將外頭的非非喚了過來,附耳囑咐了幾句話後,非非便告禮退下,越千辰便留客道:“陸大人既然來了,但請賞臉,便在舍下多住些時日,也好使千辰略盡地主之誼,好生招待。”
陸行微微有些意外,往伊祁箬那兒看去一眼,見她沒有阻攔之意,便也大方道:“太傅大人盛情,陸行卻之不恭。”
又東南西北說了幾句話之後,越千辰將給陸行安排的住處所在告知了酡顏,酡顏便引著陸行先行離去了。一時間,縞素靈幡未除的園子裏,又隻剩了他們兩個。
伊祁箬調了調息,看著天色也不早了,便想招呼他先回千園去,可她一個顧及不到,再一轉身看去,卻見越千辰已經走過去,朝著靈位恭恭敬敬上了一炷香,此間正跪在蒲墩上,一絲不苟的奉上了三記叩頭。
她心頭一動,恍然間,竟有一絲惆悵。
越千辰起身走回她身邊。抬頭注意到他眼底泛起的一圈淺淡烏青,她到底沒有把那句讚他演繹周全的話說出來,想了想,主動拉起他的手,牽著他提步往千園的方向回去。
走出去數丈之遠,越千辰反客為主的握住她的手,手裏用了用力,嘴上卻道:“看來重華還是小看了你。”
突兀的話,可她明白他指的是什麼。
眼下帝都裏正是草木皆兵之際,即便如此,她手下人還能這樣光明正大的出現在她麵前,除卻陸行自己的能耐之外,自然還少不了她暗中的勢力周全。
算來,經年前聖德殿那場兄妹對峙,說不得贏得究竟是誰。
可是對他的評論,伊祁箬卻是輕笑一聲,平平靜靜的說道:“手握軍權之人,放眼江山,可以小看任何人。”
越千辰一頓,一想,倒也是這麼個理。
可是,既然想到了這兒,不由的,他便也想到了她手中的王牌利器。
——那個依她所言,在一定時限之內不能調用出戰,可一旦動用,卻是無人能敵的神兵。
想著想著,越千辰輕笑一聲,道:“誰知道你手中的那把利器,如今到底是不是到了示人之期呢?”
伊祁箬挑了挑眉,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
她勾勾唇,道:“不是沒人知道,隻是你不知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