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錦衣心頭一動。
看著他的立在櫃前沉穩而英挺的背影,他心頭有那麼一瞬間的飄忽,清醒之後,隨之而來的,卻是又一場自嘲。
正如幾多夢境中一般。
等千代泠回來時,他便問:“你知道什麼叫害人害己不?”
“害人害己?”
看著那人赫然間冷冽微眯起的目光,樓禦史便知道他是誤會了,於是擺擺手,道:“不是說你,是說嘉冕王心裏的我。”
他說罷,卻看著千代泠的眼色倏爾一淡,恍惚間,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
樓禦史歎了口氣,便為自己鳴起了不平:“你說咱倆早就一清二白了,你還總讓我枉擔著這麼個虛名兒,一直做著這頭擋你成家立業的攔路虎,你哥那兒,不知道暗地裏行了多少巫祝之術,盼著我死呢,我冤不冤?”
他說完,千代泠雙臂緩緩垂至身側,卻是許久並未言語。
正待他覺得奇怪,抬頭往小公子那兒看去一眼,準備一探究竟時,四周卻忽而起了一瞬的風聲,等有傷在身,反應遲緩的樓禦史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被一股外力壓倒在了榻上,眨眨眼,視線所及,便是一張英俊至極,也遙遠至極的臉。
八方靜得突兀。
樓錦衣並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沒有推開他,等他想到了這一點想要去推時,又已經太晚了。
千代泠就那麼凝著一雙深沉的眸子,咫尺之間,默然望了他許久。直到身下的人不經意的輕輕動了一下,他才回過神來,隨即,便在那人的視線中,緩緩低下頭去,在那兩片叫滿朝文武恨得牙根兒癢癢的唇瓣上,印下滿透著疲憊的一吻。
樓錦衣當即便愣住了。
多少年了。
多少年,不曾有過半分逾矩的親密,多少年,夢裏夢外,都陌生如萬物最初。
多少年,他都不曾體會過冰涼之外的溫度。
他以為,這就是一輩子了……
可耳邊,是那人一吻之後,緩緩廝磨中,帶著久別重逢的熟悉,低聲問著:“你說,你冤不冤?”
後來,樓錦衣想,若是那一夜,千代泠沒耍那個小心思,背地裏給了自己一下子,直接封住大穴叫自己睡死過去,或許再挺不到一個羅預的光景,廷尉大人便能見到說哭了無數親貴大臣的禦史大夫,也流下千行淚的壯麗場麵了。
隻是那淚究竟是為什麼流的,他自己卻都不明白。
把人抱到床上安頓好,千代泠半蹲在床邊,無盡疲意裏,拉起他一隻手,死死的握了一握,“最後一次,晨曦之後,你就別再怪我了。這麼多年,我知道你累,我也累了。最後一次了……”
話音輕寞,語氣都透著滄海桑田的悲涼。
如告別。
徹底。
又一次給他掖好被腳,將那副容顏,一絲不差的烙印在心頭,揮手滅了一室燈燭,千代泠闔了闔眸,深吸一口氣,又拿出當朝廷尉沉穩英挺的氣度,轉身,踏出房門。
院中,他撫了兩下掌,聲音一落,不消片刻,暗夜中,一個暗衛打扮的男子便縱身而出,在他身後跪地行了一禮,道一聲:“參見公子!”
千代泠沒有回頭——這人,是自從上次無生獄之事後,他便暗中安排在樓錦衣身邊的暗衛,眼下即將遠行之際,他將這人叫出來,隻有兩句話囑咐:“保護好他。我不管你用什麼法子都好,隻要不傷及他,務必要保證宸極帝姬回都之前,不能使他踏出皇城一步。”
暗衛聽罷,狠狠一點頭,應道:“公子放心,屬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