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暫時,”伊祁箬十分欣賞她的用詞,點了下頭,吩咐道:“且下去罷。”
“喏。”
酡顏退下後,她看著對麵的鉛陵蘩,無視了她略帶兩分殺氣的目光,悠悠道:“我就說你沒變,你果然就是一成不變。”飲了一口茶,她繼續道:“當年能殺林厲風,如今,也能毫不留情的把他越千辰推上死路,如此氣魄,實在該當我讚一句。”
這樣的話,放做往日,鉛陵蘩定是要立時應回去,各自往來幾番的。
可如今,她卻隻是濃一目深色目光,定定的量著對麵的宸極帝姬。
“你……”良久,鉛陵蘩終於啟口,卻是問道:“你是怎麼猜到的?”
伊祁箬眉目一挑,問道:“聶逐鹿?”
她沒有說話,唯有看著她的眼神,對她的疑問予以了確定。
轉了轉眼眸,伊祁箬一時沒想好從哪裏解釋,忖度片刻,方道:“以往,我也一直以為他是越千辰的人。可是後來,越千辰告訴我,他不是。”
千想萬想,鉛陵蘩都不曾想到她頭一句話竟會這麼說,一時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反問道:“你信了?”
伊祁箬看了她一眼,隨即將目光投到樓外那一片墨色點漆裏,頓了頓,繼續說道:“這樣的一宗罪裏的人證,無名之輩沒什麼意思,越千辰什麼口齒重華不是不知道,夠得上格坐實他罪名的人,勢必要是昔年在他身邊身份貴重的、數一數二親近之人,隻有這樣的人,說出來的話,才會有可信之處。”
無意識的撥弄起腕上的銀環,她輕輕一歎,往後倚了倚,“舊年越千辰身邊的人,統共就那麼幾個,眼下還活著的,並且還在明處能找得到的,也就那一個了。”
鉛陵蘩眉頭發緊,問道:“那你就知道他是我的人?”
“他總不是重華的人。”微微低了低眸,她眸色一凝後,抬眼望向她,定定道:“若是我猜得沒錯,早在兩色城聶逐鹿出現時,他還不是任何人的人。”
鉛陵蘩眼眸一眯,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她兀然一聲輕笑,似乎是覺得這問題很好笑,隻道:“否則你不早就知道沐子羽就是越千辰了嗎?”
鉛陵蘩一怔,緩過神來,卻是搖頭暗歎自己一時迷惘,竟愚笨至此。
“至於越千辰……”
她這樣一語,隨即,卻久久無後話。
她便問:“怎麼不說了?”
伊祁箬這一回卻是給了她一個意外的答案:“他若是越千辰的人,你又怎會用他?”
顯然,這一句話,卻是在信任舒蕣王姬的頭腦了。
鉛陵蘩將她說的這些話一一又品過一番,末了,無奈的起了一回笑。
伊祁箬安然的注視裏,她道:“他喜歡你,除卻這一張臉之外,倒也不是沒有緣由的。”
對麵的女子微微一怔,鉛陵蘩淡淡一笑,說不得心頭是何滋味,飲了一口茶之後,忽而問道:“你這樣聰明,怎麼還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呢?”
她輕笑一聲,卻有些意外,隻道:“我還以為,你一直以為我什麼都有,隻有被人羨慕的份兒了。”
“可是你自己不知足啊!”她歎了一句,搖頭悵悵然道:“又慣會作妖的,風光在你也不會享受,偏要往苦裏嘔自個兒罷了。”
聽罷,伊祁箬也笑了起來,笑意裏漸添幾分惆悵,緩緩道:“有幾個人不是這樣呢,真論起來,我羨慕的,也隻是那壇中一捧骨灰罷了……”說著,不由搖了搖頭,“說不得,說不得……”
看著她蒼涼的神色,鉛陵蘩漸自疑惑,“你愛的……還是那歸去來兮殿裏的一縷清魂?”她不解,“那……絕豔侯呢?……他呢?”
伊祁箬看了看她,片刻未曾說話。
緩緩撫動著銀環,她想了許久,再開口,話鋒卻似截然:“昭懷太子,將越千辰教養的極好。”
“好?”鉛陵蘩一怔,跟著一笑,問道:“他除了長得好還哪兒好?”
伊祁箬一笑,說出了一個她完全想不到的答案。
“至少,他還懂愛。”
這個答案,叫她猶疑著,不知該不該動怒。
是,他還懂愛,可是那愛,卻與自己沒有半點關係。
片刻,她冷笑道:“對一個弑父殺君之人,你這等評價,倒也真是寬容。”
“正是這弑父殺君了。”伊祁箬點了下都,深吸一口氣,眸色微沉,道:“易地而處,在噩夢之後,我就做不到他這樣勇敢。”
——還敢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