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王兄還當異是小孩子呢……”他悵悵然低聲一歎,隨即抬起頭,麵對著重華,臉上笑意淡然客氣,出口溫和,卻是問道:“我也罷了,王可是忘了宸極以東,是什麼地方?”
重華沒說話,隻是眉眼赫然一深。
姬異停了停,繼續道:“這麼大的動靜,若是將兄長鬧出來,隻怕王也不想罷?”
這話若是早些日子說,重華還會置之不理,甚至於嗤笑一聲,全不在意。可現在他心頭卻也動了一動。
初七側帽台上那一場私宴,連他都未曾上座為客,可越千辰,卻成了座上之賓。
他不知道姬格是怎麼想的,甚至於他回都這些日子,都未曾見過自己一麵。對越千辰氣恨之餘,他也不由去想,這諸事因由。
不過,今日之事,即便姬格會出麵阻攔,他也不在乎。
“你錯了,”
在姬異的胸有成竹中,重華卻忽然沉沉如是道。
看著姬異微蹙起的眉眼,重華匡了匡劍柄,眸光定定,道:“即便眼下世子站在這裏,他也不會攔我。”
一字一詞,皆這樣篤定。在姬異漸起的惑色中,越千辰卻隱約明白了他此來所為。
這一明白,心頭不由的就記起了鉛陵蘩。
恍然間,後方傳來一記低醇沉穩的聲響,透著曠世安定,隱隱傳來。
——“看來這回,王真是有十足的把握了。”
絕豔侯。
聽到這個聲音,所有人都朝聲源處望去,而姬異,更是在當下便喚了一聲:“哥!”
萬眾目光裏,玄衣青年從容不迫的走近矛盾中心,負手安然,身邊,還跟著個氣度截然的小孩子。
越千辰看著走近的人,嘴邊也掛上一絲笑意,頷首示禮,道:“侯爺。”
姬格回禮,轉頭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回身望向重華,淡然一笑,拱了拱手道:“璠不才,卻也熟習大梁律法,王今日興師動眾來宸極府前拿人,偏生意欲緝拿之人,還是舍弟與我都認為好友之人,是以為周全慮,璠不免還要請問王一句,越公子犯的,究竟是哪一條律法,竟要王出動龍影軍拿人?”
重華深深與他對視半晌,眼裏似有無奈,但更多的,是讓姬格深思的沉重。
“偷盜。”
——恍然,攝政王竟給出了這樣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答案。
簡簡單單兩個字,叫姬異眉眼蹙得更深一分,也叫越千辰心頭最後一點不確定湮滅——他所為,果然如此。
一個時辰之後,廷尉府。
時逢廷尉休沐,高堂之上,攝政王親自坐鎮,兩邊坐著絕豔侯、姬二公子聽審。四麵禁衛森嚴,堂上醒木未拍,堂下負手而立的白衣男子,卻已啟口。
臉上依舊帶著斯文玩世的笑意,越千辰長出一口氣,在一番喧鬧之後,終於徑自發聲,問道:“王說千辰偷盜,不知賊贓是什麼?證據又在哪裏?”
隨著他說的話,重華看著他的目光裏便更多一分恨意。
指上的白玉扳指被攥得死緊,重華聲音低沉,喚道:“來人,”
兩旁軍將腳跟一碰,齊聲應道:“末將在!”
下一瞬,攝政王就說出了一句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話。
——“帶,聶逐鹿。”
聶逐鹿。
姬格心頭一動——早前他受宸極之托,將聶逐鹿弄到命駕峰去,而此番他暫回帝都,卻並未將那人一並帶回來。
而此時,龍影軍將將那容顏清揚,芝貴蘭階的混沌青年帶上堂來,重華隻冷定的說了一句:“這是人證。”
聶逐鹿,竟然成了告越千辰偷盜的人證?饒是絕豔侯爺,此刻也不由沉思起來。
這時,重華看了看姬格,從懷中掏出一方尺素,卻是叫身邊侍從遞到姬格手上去。
等姬格將那尺素展開看去時,重華又淡淡接了一句:“這是物證。”
他說罷,赫焰兀然自暗處而出,手中恭敬虔誠的奉著一隻鈞瓷壇,奉至重華手中。
當姬格看罷那一方尺素時,抬頭眉眼已擰得深緊,帶著些許複雜沉重的目光朝重華手中那一甕鈞瓷壇看去,他不自覺的站起身來。
重華的目光也在這一刻朝姬格看過去,片刻的對視後,他站起身,朝著堂下那依舊一身事不關己,雲淡風輕的白衣男子瞪視過去,舉起手中鈞瓷壇,定定道:“這,便是你這膽大包天的孽逆所盜之珍寶。”
——那裏,是傾國美人的遺骨,章灼王姬姬窈於這紅塵火宅之中,最後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