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兒,重華分明注意到她眼裏浮過一抹一閃而逝的狠戾與寞然,卻到底沒有將那句‘更何況’繼續下去。
連忙收斂情緒,鉛陵蘩回過頭來,衝他又是一笑,道:“您隻要做出選擇便好,剩下的,我都會為您成全。”
長指輕點著膝頭,心底兀自猶豫了半晌,他啟口問道:“你的條件呢?”
終於,說到正題了。
心頭一穩,她道:“自由,自是頭一件。”
重華不置可否,隻道:“那要看這自由有多大。”
她聽了就是一笑,說出的答案倒也不擔心,問道:“帝都天子腳下,回自家府裏住去,不過分吧?”
她說罷,重華倒有些含糊,似乎對她如此簡單的要求,反倒有了些忌諱。
她便笑道:“其實您也關了我這麼久了,想必早也看明白了,我與越千辰,名義上是夫妻,可他心裏,比之家仇國恨,我遠遠算不得什麼。所以困我以製他,根本也沒什麼用。”
這,他倒是真看得很明白。
隻是……
他挑了挑眉,問道:“他心裏沒有你,難道你心裏也沒有他麼?”
話音落地,那頭的女子去忽然一通兒好笑。
笑夠了,鉛陵蘩用一種悲憫卻也羨慕的目光望向他,緩緩歎道:“天下沒幾個人如您一般看重情愛的,至少在我心裏,情愛大不過生死重要——若是一早便知道沐子羽就是越千辰,莫說家父當年不會許配這門婚事,就是我,也是一百個一千個不同意的。”說著,她眼裏一深,頓了頓,凝聲道:“您身上有昭懷太子的債,我身上,也有他嫡親表兄,玉山君子林厲風的仇,連親生父親都殺得,我的命,在他心裏又算什麼呢?”
說到後頭,聲音小了許多,用情,卻重了許多。
重華看了她半晌,再開口,卻是問道:“自由是第一樣,剩下的,還有什麼?”
鉛陵蘩極快的笑了一笑,隨即,麵容上笑意傾散,再望向他的目光,頗有些正經。
她說:“雷鳴城。”
重華下意識的重複了一遍:“雷鳴城?”
她點點頭,道:“雷鳴城原就是銜接著我鉛陵氏封地與連氏封地的衛城重鎮,自夜國國破後,邊線一破,這座城池倒成了橫亙在回峰覆水之間的銀河,時常激起些什麼爭端,叫兩家頭疼。與其如此,倒不如請王恩賞,將此一地納入我鉛陵氏封地之中,反正,昔年托帝姬恩典,連氏的封地,也已然夠大了。”後半句隱約有所指,她撚指算了算,繼續道:“算來不過千裏大小,為世家和睦慮,王總不會不舍得罷?”
重華點著膝頭的頻率漸次和緩了下來,望著她的目光卻是愈發玩味了,嘲諷般的一笑,他道:“倒不是舍不舍得,隻是裂土割據之事,到了王姬嘴裏,未免也太容易了些。”
“是您說的,明人不說暗話。”鉛陵蘩拿出他之前的話來堵他,目光一挑,問道:“王爺……莫不是不同意?”說著顧自一歎,“說來也是,雷鳴流泉三城,昔年何等衛城重地,您若真不舍得,也是自然。”
重華沉默了片刻。
她猜不到他在想什麼,外表即便再是鎮定自若,心頭也免不了兩分忐忑。
良久後,他忽然冷笑了一聲。
明滅燭光裏,傾天的氣勢自他眸眼中飛揚而出,他帶著睥睨與不屑,道:“我伊祁氏大統於天下,邊界已無,難不成,我還在乎所謂衛城麼?”
鉛陵蘩微微一怔。
“既然如此,於王於我,便都好說話了。”回過神來,她起身,站在他眼前,問道:“卻不知,王可曾想好了?是宸極帝姬的的下落要緊,還是章灼王姬的遺骨來得重要?”
重華拾盞,飲了一口茶,繼而長身而起,一步一步走到她麵前。
“我放你出去,日後事成,雷鳴城我也給你。而你——”穩厲的目光相視著,他勾著唇角,壓迫之氣宏貫四麵八方,一字一字的對她道:“你會把宸極帝姬的下落調查得一清二楚,也會把章灼王姬的骨灰,完完好好的奉來我手裏。”
鉛陵蘩心頭微微一悶,強自鎮定的一笑,緩緩道:“王的胃口似乎大了些……我提出的選項裏,可沒這一條。”
重華唇邊的笑意,仿佛盛了些。
“你看,本王立世至今,從不在別人的選項裏做選擇。”負手而立,他前走一步繞過她去,昂首道:“我也給你兩個選擇,要麼,接受我的提議,綽綽的下落、窈窈的骨灰,一樣都不能少。要麼,就請尊駕好好在這一方天地裏,做一輩子的舒蕣王姬也罷。”
背後,鉛陵蘩默默握緊了雙拳。
“王姬隻管好好想想,明日夕陽之前,本王會派人,來討王姬的回話。”
說罷,他微微偏頭朝她擲去一眼,隨即,舉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