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鉛華樓的船,別說是在這春華島停泊登陸,就是在逐明島落岸,估計著海防將士,也是無人敢攔的。
——因為,鉛華千客,無所不知,一樓卷冊,盡掌天下秘辛。
那可是毀人不倦呐……
可是伊祁箬聽罷這話,雖說算是釋疑了,然而另一叢名為不滿的情緒,卻又不期之間,破土而出了。
縱身一躍,親自去將船身上扣著‘鉛華’二字的印記檢驗了一番,確認無誤之後,她回來,斜眼看著他,抱臂佯作冷笑一聲,道:“嗬,你從鉛華樓買東西,我怎麼不知道?說起來,溫孤訣可沒這個權力肆意買賣鉛華之物。”
——世人隻知鉛華樓主是鉛華公子,可幾乎沒人知道,早在幾年前,鉛華公子,便已因一份賭約,將鉛華樓輸給了宸極帝姬,以十載為期。
不過好在,玄夜太子同鉛華公子關係不甚一般,是以對此,多少還是有所耳聞的。
聽了她的話,越千辰仍是氣定神閑的一笑,搖頭道:“那是你們的內政,我不管。”說著,他瞟了她一眼,含笑晏晏的湊過去,道:“誒,說到這裏……鉛華樓易主的故事,究竟是怎麼回事?箬箬,這幾日我也告訴了你不少事,你可願投桃報李,為我釋一疑?”
她淡淡瞥了他一眼。
“也沒什麼好說的。”拂了拂衣袖,她隨口解釋道:“大抵就是,我曾同他提出一個賭局,他輸了,他的心血,也就歸我了。”
賭局。
這兩個字,兀然便將他的思緒,帶到了刑場初見她那晚,茶樓之上,自己與溫孤訣的那場賭局了。
——他以雙眸為注,隻賭關於宸極帝姬那張臉的那個傳說。
他目光微深,笑意也緩了些微,抱臂在望,意味深長的追問道:“什麼樣的賭局?”
什麼樣的賭局——
“跟我賭一局,若是我贏了,十年,十年之內,鉛華樓和你鉛華公子,都歸我。”
“若是我贏了呢?”
“我有的,都歸你。”
“賭什麼?”
“你定。”
——述罷,她搖了搖頭,不知想到什麼,兀然一笑。
不由的抬手觸了觸自己的麵皮,她忽然很期待,滄海桑田,自己也遭遇美人遲暮的一日。
隻可惜,她或許沒有那一日。
收回思緒,對著他挑了挑眉,淡淡道:“這樣的。”
將那番對話細細品砸一回,越千辰仿佛猜到了什麼。
“你們賭的是……”他摸了摸下巴,微眯著眸子,三分試探後,更有七分確定——“你的臉?”
伊祁箬大方的點了點頭。
——可不就是這張作孽的臉。
溫孤訣呀,不能說不是人中龍鳳,少年英才,也是個春風得意的狠角色,可是……終究逃不過她的算計,逃不過人性中避無可避的弱點。
——就像她再想殺天音子,也不舍得就此割舍下他預言的魔力,是以隻能留著那人,供自己恐懼著探尋。而鉛華公子當年,就為著‘不信’二字——不信那蕩之四海的傳說,不信宸極帝姬一張臉,見者既愛上的傳說,是以即便手中握著那麼多必勝之賭,終究,他還是選擇了這一個。
伊祁箬還記得當鬼麵一掀,鉛華公子見到這張臉時的樣子。
——一敗塗地。
越千辰想了許久,卻忽然笑了。
他轉了轉眼珠子,靈靈動動的,比女孩子都更貼合出水芙蓉那四個字,望向她問道:“你給他看的,又是哪一張臉呢?”
伊祁箬驀然微笑起來。
她知道他會有此一問。
指了指眼下這張麵皮,她毫不避諱,直接道:“這張。”
越千辰臉上笑意更盛,近前一步,伸出一根手指輕輕的點了點她的麵頰,問道:“那他愛上的到底是誰?”
——這張臉,明明源自明榮太子,溫孤訣既以貌取人,那所取之人,又究竟是眼前這個戴著這張麵具的女子,還是這張臉真正的主人呢?
伊祁箬就不甚在意這個答案。
她無所謂的挑挑長眉,隻道:“下次相見,你不妨問一問他。”
他好笑起來,問道:“你不介意我將你這張臉的真相告訴他?”
伊祁箬看了他一眼,剛想說什麼,腦中靈光一閃,卻冒出了一個更有趣的答案。
她搖了搖頭,輕笑道:“大不了,再給他看一看真品嘍。”
話畢,果然,越千辰的臉色如期的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