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案抬眼端詳了她片刻,皎然低笑一番,方正經起來,道:“您如今這個年紀,腦子裏隻有權謀沒有情愛,說不得,今上可能更希望對那千華太子,您一世都是如此呢。”
伊祁箬想了想,很不想承認,自己竟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宸極帝姬哭笑不得的哼了一聲,隨即道:“所以你怕……日後相見,若是他過於出眾,我真對他有意?”
看她那樣的目光,玉案便知道在她心裏,此事是有多荒謬,想來帝姬縱然冠以宸極,到底也年幼,早慧是一回事,可有些事情,並非隻靠聰慧二字,便能參透。
於是她問:“您知道這天下唯一能製衡權謀的,是什麼嗎?”
伊祁箬想了一想,實則,她並不知道答案。
可是勝在聰慧,從前話之中,她倒也推得出玉案這一問題答案在哪兒,於是略一思索,她便試探答道:“情愛?”
玉案挑了挑眉,但笑不語。
這句話,莫名其妙的,便在她心裏記了很多年。
很多年之後,伊祁箬方才明白,自己這個貼身侍女的智慧。
默然思考了半晌,她搖頭長笑,看著玉案歎道:“你可真聰明,也不怕木秀於林,為我摧之?”
玉案懂得她的頑笑,卻不以為然。
“無非眼下。”她抓了把瓜子給對麵的主子遞過去,淡定道:“眼下,我是旁觀者,而您是局中之人罷了。”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道理,放在誰身上,都是一樣的。
“可是……”哢擦磕了十來粒瓜子之後,宸極帝姬磕出了悵然的味道,淡淡道:“宸極也罷,這是天子所予,而非我所欲。”
對麵人的目光,落在玉案眼裏,實在是一記微震。
想了想,她終究沒有開口,咽下了那句話。
——先覺天音,百測無遣。
宸極帝姬的命數,當是宸極。玉案總是想著,與其改命,不如認命。
認下來,再去爭個好結果,也罷。
兩廂各具心思的沉默之中,那頭被遺忘多時的釀雪忽然微弱的開口,問道:“那到底……去不去嘛?”
兩人同時看向她,俱是一笑,伊祁箬朝她招招手,等釀雪到她旁邊時,她便向窗外指了指,對她道:“你看,距大宴還有一個時辰,你也還有一個時辰的長短,找出一個能勸得動我踏入浮光殿的理由。”
釀雪意料之外的直跳腳。
跳了沒片刻,外殿的侍女引著一人,進來稟道:“殿下,落英姑姑來了。”
話畢,身後的姑姑便走上前來,對著帝姬行了一禮,道:“宸極殿下,長樂未央。”
來人落英,正是赫貴妃慎嫻殿掌事女官。
“姑姑快些起來。”伊祁箬叫了免禮,玉案釀雪便過去扶人,待落英起身,伊祁箬便問道:“可是母妃遣姑姑來的?”
落英姑姑麵帶和煦笑意,點頭回道:“是,貴妃娘娘要奴婢來問問帝姬,晚些時候浮光殿夜宴,您可要過去?”
又是這件事。
聽罷,伊祁箬同兩個丫頭交換了個眼色,隨即含笑道:“本宮不及二哥精神,一路回京已是疲累得緊,大哥雖派人傳話來請過,但本宮實在不愛動彈,本已同二哥說了,由他代為向父皇與大哥陳情,晚上便不過去了。”說著,看著落英的態度,又試探道:“不過若是母妃也覺得本宮應當露麵,那便另當別論了。”
落英姑姑笑了笑,道:“娘娘素來心疼帝姬,您既身上不爽,娘娘又豈忍心為難於您呢?隻是若是殿下實在不好受,還是叫太醫令來看看,開服藥調理調理方好。”
伊祁箬聽罷,心裏便有了計較,點頭道:“姑姑想得周到,勞您走這一趟了,還要麻煩您回去同母妃說一聲,明日本宮再去慎嫻殿向母妃請安。”
落英欠身一禮,道:“喏。您好生歇著,奴婢先行告退了。”
伊祁箬忙吩咐:“釀雪,送送姑姑。”
“喏。”
待內殿隻剩了兩人,玉案笑了笑,站在宸極帝姬身邊,問道:“您還不信呢?”
伊祁箬眸色微深,若是適才有八分信了玉案的論斷,眼下卻有十分了。
玉案道:“貴妃娘娘都不想讓您過去,除卻陛下真有使您遠嫁之意外,還能有什麼因由?說不準您晚上若是露麵,這賜婚和親的聖旨,當殿便能下來呢!”
伊祁箬陷入了長久的深思,直等釀雪回來站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她說話。
良久之後,她方才自語似的一句,道:“可大哥是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