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前塵舊夢 第六章·永綬殿下(一)(2 / 3)

一切的變數,都在征和二十六年。

那年十一月暮,華顏帝姬因千華太子執意悔婚,改娶章灼王姬之事而傷情,是以歸往長澤小住,豈知才在霍氏祖祠裏跪了不到三日,便聽到了一個開啟了她半世苦厄的消息。

——伊祁箬始終都記得,十二月初四那日,她默然跪於舅父靈前,一遍一遍默誦著《老子》時,釀雪不顧規矩,破門而入時的神色。

——天塌地陷,也就是那樣了。

那時釀雪語滯了許久,隻對她說了一句話:王上回營,私自起兵,帝已下旨,梁夜盟約,破裂。

就這一句話,改變的,是人世間無數生靈的命數。

“那你為什麼要幫他呢?”

她記得,夜國破滅後,林綏在長澤見到她時,是這樣問的。

伊祁箬無言以對。

她便道:“這場戰事,你大可以自伊始起便置身事外,你卻在第一時間,選擇站在了你兄長身邊。”

是,她第一時間就做出了選擇,她的選擇,就是她的兄長——即便這一場戰事的結果,從最初,便可以預料得到。

——無非,慘烈二字。

“就為了一個姬窈?”

二十七年初,宸極帝姬入定王軍帳時,滿帳的議事中斷,未等重華將一眾將領遣出,她赫赫然已指著他的鼻子,質問出這樣一句。

算來,那也是她長到娉娉嫋嫋的年紀裏,頭一次,真正同重華動怒。

看著她突然出現,並帶著如此般的暴怒,王帳深處正座上的重華並沒有絲毫的意外。

他淡定的揮手屏退了左右,隻等滿帳中隻剩了自己與她兩個人,他方才不緊不慢的扶案而起,一步一步的走到她眼前,看著身量未足,鬼麵下卻露出一雙臻絕眼眸的妹妹,他冷靜的反問:“還不夠嗎?”

對至情至性之人而言,傷其情,便是要其命。

是以,確然足夠了。

她扯起他的領口,雙眸中含著無盡的悲慟與無奈,“你起兵,你贏了又怎麼樣?就算幾年之後夜國山河盡入囊中又能如何?二哥,他們倆已經在一起了,你為什麼……”

聲音漸次絕望,漸次低微。

“為什麼?”重華似乎有些意外,哼了一聲,他反問她:“綽綽,別跟我說,你不恨。”

恨。

伊祁箬倏然愣在那兒,半晌無語。

恨這個字,沉重而複雜,想起初聞太子栩悔婚之訊時的情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該恨誰。

重華深深地看著她,眉眼間,漸漸凝聚起一泓深刻的心疼。

“其實,我最心疼的是你,你知不知道?越栩從不是我選定的妹夫,把你交給他,我幾千幾萬個不願意,可他能有你竟還不知足,他竟敢不要你,他竟敢——!”

隨著漸怒的情緒,他掙開她早已放鬆下來的手,回身赫然一掌,劈裂了桌案。

他眉目含恨,深入淵,“那是我的婚宴、我的窈窈,他說毀就毀、說要就要,他憑什麼?!瀛溟之子是麼?千華太子是麼?我伊祁重華就要看一看,等他大夜山河盡因他一己私欲而敗毀時,天下百姓,誰還會念他越栩是仁德睿智的千華太子!”

她從未看過,重華這樣恨。

她知道,他愛極了姬窈,更不提此事一出,越栩一句悔婚另娶,改變的是四個人的人生。

對於重華而言,太子栩為一己之私,對不起的是另外三個人——不隻是他伊祁重華自己,還有他的摯愛、他的妹妹,都是越栩這一句話的犧牲品,為此,他起兵,他意欲置他於死地,他或許自作聰明,但初心之上,也並非單為自私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