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願?伊祁箬心頭一通冷笑,區區帝位罷了,還夠不上為我所願。
“我總得顧念你。”她忽然笑了一笑,臻美的眼眸異常的勾人,出口的話也輕鬆了許多,“你性情衝動,三軍都在你手裏,個中十萬大軍駐紮之地就在不朽外圍,一旦你不平於此,我隻靠蒼舒離手底下那些人,根本不是對手。”
重華很不想承認,隨著她這句話,他的心頭隱隱有了些恍然——那是種極不好的預感。
不欲與她繼續糾纏,他直問:“遺詔在哪兒?”
伊祁箬不語,直接自袖中抽出一道黃帛,揚手擲予了他。
所謂遺詔。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皇太孫堯,係故明榮太子重熙之子,朕之長孫,人品貴重,深肖朕躬,著繼立為帝,即遵輿製,持服二十七日,釋服布告九州,鹹使聞知。』
重華平靜的看完,平靜的將那一卷黃帛攥在手裏,抬眸看向她時,卻冷厲中又多了一絲嘲諷。
“那現在,你孤身一人於聖德殿見我,為什麼又不顧及了?”
伊祁箬眼眸微彎,堪堪盡是勝券在握之態。
之前那一縷朦朦朧朧的開悟,在這一刻,終於徹底破土——重華明白了她這三天以來究竟在做什麼。
“……拖字訣。”恍悟之間,他莫名一聲笑,長出一口氣,看著她問:“你召了長澤軍是不是?”
伊祁箬笑意漸深。
重華知道,一切已然有了定數。回想這三日紫闕裏的兵刃相對,他都覺得,有些可笑。
他知道,他的機會,已經錯過了。
而一切定數,都在那三個字上。
——長澤軍。
世代有傳——長澤霍氏,六千精兵,個個將才,區區之數,可抗百萬大軍。
她淡淡道:“長澤認我為主,王上,最好有所掂量。”
“立一個傀儡,很有意思嗎?”重華笑了一聲,含著濃濃的諷刺,抱臂歎道:“你既如此愛權,何不自立為帝?或許我還能服氣些。”
伊祁箬冷哼道:“哼,我還真不信,在你心裏,稚子不能為帝,牝雞就可司晨?”
牝雞司晨……
外頭殿門的一聲響,將重華自回憶中拉出來,梁瑞進門,躬身一拜道:“殿下,花相到了。”
重華將黃帛一攢,握在手心。
“請。”
片刻,花仲欽為下人所引,到了永綬殿下的書齋。
“相爺。”
重華悠悠起身,麵色含著淺淡笑意,朝來人頷首示禮。
花相一臉不虞之色,就差是橫眉冷對了,出口也沒什麼好氣:“這個時候,王邀本相前來府中,似乎不成規矩罷。”
他勾了勾唇,道:“相爺還不是來了?”
花仲欽是真不想來。
無論是眼前這位王,還是遠在天邊都能翻出花兒來的那位帝姬,他都平素本著眼不見為淨的準則——但凡他二人能將江山治出一個妥當來,許多事,他既無力去管,索性便也袖手旁觀了,可如今,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是當朝輔國重臣,朝中將亂,他拚了一身老骨頭,也絕不能坐視不理。
他道:“本相想聽一聽,對調遣三萬兵馬違帝都之事,王有何解釋?”
重華挑眉一笑。
“相爺希望聽到本王如何解釋呢?軍權在本王手裏,本王若是不想解釋,相爺又能奈我何?”
花相氣急,張口便是一頓好罵。
恨不能從開天辟地罵到天荒地老,激動處,索性指著眼前人的大喝其對不起列祖列宗、先帝之靈,而重華,就在那悠悠一坐,冷靜的聽著。
“相爺……”約有一刻鍾之後,他淡淡的啟口,“相爺一生風骨,敢問,所忠者,究竟為何?”
他擲地有聲,道:“大梁的江山,伊祁氏的帝王!”
“好。”
重華淡淡一笑。
隨即,出手將那一卷黃帛擲到他眼前。
“相爺,看看吧。”
花仲欽疑惑的看了他半晌,方才猶猶豫豫的拿起那上了年頭的東西。
輕展,一看大驚。
那頭,冷靜的重華殿下慢悠悠的問道:“先帝的筆跡,相爺不會不認得罷?”
花仲欽似乎沒有聽到他說的話,那遍布皺紋的雙手捧著絹帛,顫顫巍巍的,連同雙腿,似乎都要站立不穩似的。
重華看著他的反應,唇邊的笑意,愈發深刻下去。
“足下要忠帝權,那就好好看清楚,帝權,應該在誰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