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有很久不曾過過這樣悠愜的日子了。
她抬頭微眯著眼,就那樣癡癡的望著頭頂玉衡閣那三個字,不知天長地久。
“怎麼不進去?”
姬格遠遠的就看到她立在那兒猶如石化般的樣子,不由笑了一聲,走近了,如是問。
伊祁箬回頭看到他,微微一笑——在長澤台,她從不遮麵,耀眼的日頭映著好看的臉,他眼中一晃,卻覺得這還不夠。
——遠遠不夠。
她道:“舅父從不讓我進去。”
這話卻是大大出乎絕豔侯的意料,別人不知道,可他卻是對長澤公那偏私愛重的性子了解至極的,光憑那人對眼前這女孩的寵愛程度,整個長澤都交付得,隻這一閣一室,焉有不準入內之理?
伊祁箬看得出他心頭的疑惑,淡淡一笑後便解釋道:“長澤台以南北十三星鬥為名,另加北辰一星,共設一殿七個閣六榭,我剛來時,舅父叫我自己選一間寢閣,當時,供自家人住的北鬥七閣裏,除了他所居的搖光閣、無端的天權閣和錦衣的天璿閣之外,尚有四閣。我那時候年紀小,也不懂星曜之學,隻道這四閣之中,玉衡一位是名字最好聽的,是以頭一遭便指了這裏。”
說著,她抬手指向頭頂那閃耀耀的匾額,眼裏滿是對往昔的追憶,帶著些罕見的明媚。
他問:“他沒讓你住?”
她點點頭,不知想起什麼,笑得好看極了,“也就是那時候我才知道,被世人傳得神乎其神的長澤子返,原竟也是個那樣會耍賴的人。”
姬格也笑起來——霍子返呐,有時候他想,與其去探究那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倒不如直接去看,他不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接著道:“後來舅父給我指了天璣閣,我在那兒一住就是一整個年少,直到舅父仙逝之前,最後一次我回來同他相見時,他將北辰殿給了我……”
北辰殿——北辰、北辰,應宸極之名,主宸極之曜。他想,霍子返讓她在那一年入主北辰,絕非是為了單單照應她一個封號。
很久以前,他第一次從霍子返那裏聽說眼前這個人時,他就能看得出他那位眼高於頂的師兄,對這個女孩有多看重。
她說:“而這玉衡閣,有一年舅父曾告訴我,這是他留給自己心裏那個人的。”
姬格驀然一怔。
唇畔生出一抹深沉傾羨的淺笑,她近前撫摸著闌幹,道:“長長久久,他都不準任何人出入……我一度很好奇,能住進霍子返心裏的、這玉衡閣的主人,究竟是誰。”
姬格就站在一旁望著她,看著看著,他忽然想起一個問題。
“你有沒有想過,這長澤台,日後要如何?”
——其實,早在無端走的時候,這個問題便已經留在他心裏了。長澤、霍氏,這四個字組在一起,對眼前這人有多重要,他甚至都無法想象,正因為如此,他也一直擔心,她受困於此中,不得開解。
他問的是長澤台,可她知道,真正的關竅,卻是在這方土地、這個姓氏上。
她蛾眉微凝,一懷愁緒呼之欲出,“說起來,霍氏族息之中,要在旁係支脈裏揀選個出類拔萃的承襲世爵,也並非沒有,隻不過不是舅父的後嗣,我心裏總隔著那麼一層,終究過不去。”
姬格想了想,問道:“換言之,隻要讓你心裏淹了那層隔閡,真配得上得享霍氏子返之澤,那這人是不是姓霍,也就不那麼重要了,是不是?”
將他的話在腦中過了兩遍,她忽然悟出了什麼。
“你是說……”
他笑了笑,並未將話說破,而是道:“你要活得長久,才能去衡量我選的人,是不是配得上沿襲這浩邈無邊的君子之澤。”
她還來不及喜悅,忽而又想到什麼,麵帶憂色道:“可是……你舍得嗎?”
絕豔侯但笑不語。
夜下她才回到北辰殿,一腳邁進寢殿,便覺不對。
一陣暈痛襲上腦仁,她扶著鬢邊,心下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再一提真氣,卻已動用不得。
——什麼人,能在長澤台做功夫,做到她頭上?
心頭浮上的第一個問題便是這個。伊祁箬暗自四下過了一眼,一邊飛快的思索著對策,一邊強作鎮定,走到床邊坐下。
路過妝台時,她置手扶了一下,剛坐下沒有片刻,外頭殿門便動了一動。
——有人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