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不會像今時今日,將低頭養成個習慣。
想著想著,她及時勒住了韁,啟口道:“鉛華公子素好附庸風雅,鉛華樓裏的碧澗明月最地道。”
林落澗畢竟聰明,她一句話未名,他便已洞若觀火,近前跪與席上,為她烹茶。
他烹茶的樣子,從容專注,似乎這時候,方才有了些林家子的風采。
當林落澗製好熱茶,奉盞以侍時,她看著他低眉順眼,端端舉著紫砂盞的樣子,卻許久沒有動。
林落澗也不嫌累,依舊沉默的一直敬奉以候。
她終是沒有碰那盞茶,卻忽然道:“皇上年歲雖小不得親政,但終究是九五之尊,掌天下之權,更不說是個寬赦罪奴的權力。”
話音一落,林落澗卻收回了手,穩穩擱下茶盞,退一步,伏身在地。
“奴子即卑微,亦不敢妄蠲風骨,罔顧恩義,今上赦罪奴,不過一言一話爾,然奴子不敏,唯能以一命敬謝天恩。”
言下之意,卻是甘願一死相報,也不願以天子一時好惡,得赦罪奴之身。
伊祁箬看著他,手指不緊不慢的輕叩著梨花桌麵。正在此時,侍婢自外間而入,遠遠一禮,捧著漆盤道:“帝姬,婢子奉命上呈碎玉糕。”
宸極帝姬點了點頭,侍婢放下了糕點,如若對室內之景無所見聞一般,躬身退下。
林落澗足足伏在地上有了一刻,方聽她道:“落澗。”
他身上微微一動,直至又聽她說了一句‘起來’,方才擱禮。
伊祁箬沒說話,隻是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桌上的碎玉糕一眼,林落澗會意,撿了一塊,咬了一口。
一舉一動,皆從容。
直到看著他食盡一塊糕點,她方才徐徐道:“你不負一代神童之名,當年拂曉城破,世子即便不求,我也打算將你放在他身邊,你應該知道為什麼。”
“落澗明白。”
無非,是不願為傷仲永之事。
伊祁箬又道:“當年城破你五歲,到今日眼看將九歲,我給了你這四年時間思慮,憑你的天資,其實早該明定了心思。”
或一輩子為奴,以故國未過,或著,便是認了這伊祁氏的大梁江山。
林落澗淡淡應了聲:“是。”
取舍之間,其實,早在四年之前,他便又了決斷。
——就在世子璠求他為奴,宸極帝姬下旨留他一命的時候。
他抬起頭,終於不卑不亢的正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這大梁江山,世子在一日、帝姬在一日,林落澗自當忠敬一日。”
她眸色一斂,又問:“若是本宮不在、世子不在之後呢?”
嘴角隱約劃過一絲她從未見過的笑意,他沉沉道:“能否收得住我,就要看九五的本事。”
伊祁箬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往後一靠,默然看著這孩子又是許久。
終於,她一笑,不住地頷首,道:“好一個林落澗,好一個‘文成武德之才,握瑜懷瑾之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