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著感慨著,一代名相便撚須歎了一句:“容顏清揚,芝貴蘭階,倒是個不錯的苗子……”
垂立一旁的少師曇擦了擦汗,心道,困成那樣,你哪兒看出來他蘭芝清揚,很是不錯了?
正當少師大人這頭醞釀好了說辭,才要啟口時,宸極帝姬卻忽然清冷冷的說了一句:“帶下去吧。”
少師曇又是一懵。
連重華都蹙著眉看向她。
伊祁箬擺了擺手,少師曇無奈,也隻得領命,一時肅清了場麵,仍隻剩四人在室。
還是花相悵悵然先道了一句:“老朽愚鈍,虛長了後輩這四十幾歲,倒是忘了,帝姬才是折騰人的始祖呐……”
伊祁箬不說話,重華便問:“你叫帶人來,卻又不問不查?”
她想,若非眼下花相在旁,這位王隻怕又要同自己動起手來,喊兩聲罵兩句才罷。
“不必查了。”頃刻,輕出了一口氣,她道:“此人名喚逐鹿,正是昔年夜國逐鹿城主,上柱國大將軍聶宵練幼子。”
此言一出,滿室是真的靜了。
唯那幾聲呼吸,卻忽然重了許多。
——逐鹿聶氏,夜國世家名門翹楚,而那上柱國大將軍聶宵練,更是自千華太子之下,舉國最高兵馬統帥。
聶逐鹿,對這個人,在場那三人也皆是有所耳聞的。
逐鹿聶氏,有一個以本家城池為名的兒子,自出生起,甚得其父寵愛,七歲之前,更是相伴父側,如影隨形。隻是這位公子,年少無祖勇,偏偏,卻是喜好結交文人墨客,活脫脫成了滿目胡楊裏的一株蘭芷,使其父無奈之間,又生出許多歎息。
然而,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聶子逐鹿,曾是千華太子親自選定,七歲時上玄夜台,任為崇嘉皇子侍讀的人。
據說,此人,乃是崇嘉皇子總角之交,親信摯友,天地間除其兄越栩之外,最得其信任之人。
重華對伊祁箬所言並無質疑,唯一不解的是,她怎麼會知道?
隻憑一眼,就知道這人,便是聶逐鹿?
宸極帝姬隨即便給出了答案:“征和十九年,聶宵練曾攜子至天狼穀拜會穀君,彼時本宮年幼,奉承家舅左右,曾與之有一麵之緣。其後多年,孽龍嶺一戰……於昭懷太子帳前,又曾複見故人。”
說著,她垂了垂眸,語氣裏竟添一絲感懷,“沒想到,逐鹿城破四年之後,竟還有相見的時候。”
“聶逐鹿……”輕喃了這三字一遍,重華唇畔漾起一抹絕稱不上善意的淺笑,“嗬,踏破鐵鞋無覓處。”
花相暗自斂眸。
腦中過了遍事,伊祁箬道:“越氏遺孽的事,花相念著同夜晉王的舊交,素來不願過問。至於此人……想其既為聶氏嫡子,吝論起來該能掏出不少的東西,是以一時不得輕易處置,且待本宮與王商定之後,再行發落不遲。”
總算是有個結果,雖說心裏對這個很有些才華的人惋惜不已,但少師曇終究還是舒了一口氣。
“下官領命。”
宸極帝姬點點頭,說話同王一道起身,便要離去,轉眼卻看相爺穩坐在旁,眼中卻清亮不少。
她心下一動,頗有些尊重的問道:“相爺還有話說?”
摸了摸腰間綬帶,花相沉吟片刻,起身積威在眸,道:“本相確然不願過問夜國餘遺之事,隻是前番林覺章之事,險些動搖國之根本,殺孽太重,於紫微而言,絕非益事。”頓了頓,幽幽在眼前二人身上各是一掃,他接著道:“念在先帝同今上,本相還是要奉勸二位,且請自重,切勿多行不義。”
說罷,微一頷首,不顧那二人反應如何,便拂袖昂頭而去。
“帝姬。”
“把沈課給我叫來。”
“喏。”
回到帝姬寢閣,兩人之間許久無語,不知多少時間過去,伊祁箬回內室換了遮麵,出口輕笑了一聲,淡淡道:“就差直言一句狼狽為奸了。”
話中所指,顯然便是花相看待二人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