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前塵舊夢 第二章·世子雪格(四)(2 / 2)

又或者,她跟本就沒睡。

自那日押送所謂刺客去了宸極府之後,他便一直未歸,甚至連昨日的花朝節國祀,舒蕣王姬也是煢煢孑立於其間,然比起尷尬沒臉,眼下,她心中更多的卻是憤怒。

若非那日夜裏收到他傳回的一封飛鴿傳書,她甚至都要以為這人就此消失於人間了。

見他進門,侍女們皆識趣退下,鉛陵蘩抬眸打了他一眼,眼底流光未明,那廂放下卷冊,輕按了按額角,問道:“舍得回來了?”

簡單一句話,卻惹得眼前抱臂而立的白衣男子一笑,清朗的笑音流轉耳畔,她聽到他不答反問:“我有什麼舍不得的?”

重音,咬在‘不’字上。莫名,激起她胸腔中所有怒火。

隨手將手邊琉璃盞一擲,她起身,大走兩步,目光淩厲,喝問道:“沐子羽,你將我置於何地?”

男子眼底有深刻的漠然,麵具下的嘴角卻勾得風情赫赫,不急不緩的靠近她,伸手將她往前一撈,兩人貼在一處時,他在她耳邊問道:“你說,我將你置於何地?嗯?”

鉛陵蘩任他製著,並未動作,隻是怒火更盛。

“我費盡心力布這一個局,不是叫你三兩句話就當個人情賣給伊祁箬的!”那日他在飛鴿傳書裏寫下的話,直接造成了這兩日她難以成眠憂思不斷的境況,想到這兒,她忽然冷笑,雙手撐在他胸前隔出一段距離,眯眼看著他,“還是說在你心裏,一個舒蕣王婿的位子不夠,巴不得往自己頭上,早早扣上宸極帝婿的帽子?”

宸極帝婿嗎?他心頭一笑,倏忽間,便想起了那日宸極府前,曾出現過的一襲玄衣。

輕笑兩聲,在鉛陵蘩戾氣漸重的眼神裏,他鬆開了對她的桎梏。

“前頭橫著個絕豔侯,你當這宸極帝婿,是我說當就能立時能當的?”

語氣惋惜,饒一腔曖昧不明。

“你——!”

憤怒,心頭是從未有過的憤怒。即便兩人的婚盟隻是互惠的障眼,可聽他這樣說,鉛陵蘩還是感受到了一股濃濃的羞辱。

把人氣成這樣,沐子羽卻毫無覺悟,半晌,竟是拿出一方大度之氣,近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臉蛋,聲色溫柔的安慰道:“好了,好端端的,生什麼氣呢?我待你之心,你還不知道麼?”

這聲音語氣,聽在鉛陵蘩耳朵裏,便更氣人了。

努力壓了壓怒火,她冷眼斜著他,道:“就是太知道了。因利而聚的關係,我還不至於傻到把所有籌碼都放到你一人身上。”

沐子羽卻是讚同的一頷首,認真道:“無可厚非。自然了,你也不能要求我一心為你不是?”

話是實話,說出來倒也沒什麼,隻是……

她看了他半晌,心裏莫名的煩躁。

沐子羽顧自落座,雲淡風輕道:“朝見已畢,你若想留在不朽,總要個理由罷。”

舒蕣王姬自回峰家城而出,此番至帝都不朽,隻存落地生根之心,全無功成而返之意,這點,所謂夫妻,還是有所默契的。

聽他說到這裏,縱使存著十分的疑心,鉛陵蘩卻也不得不上心。

她問:“你什麼意思?”

眼角微微一彎,隨手拾起她適才看著的書冊一翻,他問:“收下宸極帝姬這一個人情,你還怕日後沒理由留在帝都嗎?”

所謂人情,自是有來有往,為保得永綬殿下清譽不毀,皇室和睦,功臣靜氣,要一個官位嘛,自然是不過分的。

尤其,趕上吃虧的功臣世家,還正是被欠下人情的那家。

那這仕官化祿,豈可爾爾?

明白了他的算盤,可是,鉛陵蘩的眼神卻更濃重了些。

許久,天際一道白光破曉,她看著他被遮擋上的半張側臉,忽起感悟——“你一點都不像林家的人。”

手指一頓,眸中寒光一現,他冷聲道:“我本來就不是。”

“是麼……?”鉛陵蘩卻是笑了,笑意頗有些飄渺,隻道:“罷了,但願你能一直記得,我是你的妻,否則……”

她走到他眼前,細膩的距離裏看著他的眼睛,凜凜斷道:“哼,我若不好過、鉛陵氏若不好過,你,隻會更不好過。”

永安四年,二月初五,永綬王重華返京;

初六,忠信王連華入帝都朝見,至十五,諸世家子接踵而至;十七,帝令,三月初一,大宴世家王孫於雪頂,濟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