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踏出紗帳。
蘇酡顏輕定的應了聲‘喏’,緊隨其後,一步邁出去,入目,已是滿城黎庶盡跪拜。
“拜見鎮國宸極大長帝姬,殿下長樂無極……”
街角茶樓之上,將這場戲完完整整看了三日夜的白衣男子,終於也在那女子踏出紗帳的一刻,舍得往波瀾不驚的眉眼中挑染進一抹情緒。
——天下第一美人,大梁史冊不可不訴的宸極帝姬,許多年來,沐子羽曾無數次在心底描繪過她的樣子,然而無論如何,他都不曾想象出這樣一幅畫麵——白衣白錦,白羽白幕,除卻一瀑黑發、兩目玄瞳,周身,竟再無它色。
她身上,帶著一種無聲且震撼的美,那是一懷無需容顏,便能叫人心馳神往,欲罷不能的氣度。
然光是如此,還不足以叫他動心。
負手遠眺,看著那副阻隔了絕世容顏的鬼麵,沐子羽眼裏含了一絲輕蔑,淡淡道:“還真是見不得人。”
“見不得人?”饒有深意的看了眼他那雙神秘詭譎的眼睛,一旁的溫孤訣堪堪一笑,問:“你可知她頭一個封號,喚作‘華顏’?”
長眉一動,他低喃:“華顏……”
溫孤訣含笑,遙望那女子,喟然一歎:“天下第一美人啊……據說她九歲那年歸朝還都,先帝伊祁垂見到女兒容顏,時下感歎‘華顏’二字之蒼白,隨即當庭諭命,改皇女封號為‘宸極’,是為——宸極帝姬。”
天行景曜,紀綱萬物,北極九五,謂之宸極。
半晌沉默,沐子羽眸光微挑,忽而問道:“紅顏白骨,不過都是一張麵皮裹一副骷髏,美,又能美到何等境地?”
溫孤訣給他的答案是:“傳說,是凡見過鬼麵下那副容顏的人,無一例外,都會愛上那容顏的主人。”
“‘無一例外’?”
語氣裏,滿滿的質疑。
溫孤訣微一搖頭,“無一例外。”
一言畢,沐子羽轉頭,仔細端量著身邊男子的神情,企圖從他臉上看到一絲一毫的誇大其詞,可惜,一斑皆無。
——那樣的堅定,就仿若是對朝陽東升,殘陽西落的篤信。
忽而,沐子羽收回目光,唇角溢出一絲譏諷,淡淡問:“昭懷太子何如?”
昭懷太子——四字一出,安然如溫孤訣,也驀然一怔。
“你不知道麼?你竟不知道?嗬……”從驚訝到同情,演繹過百般情緒後,溫孤訣終於在男子漸漸淩厲下來的目光中道出一件事實——“昭懷太子啊……有一種說法是,昔年紫闕,倘若昭懷太子得見宸極帝姬,可能……今時今日,夜國依舊。”
沐子羽輕扣闌幹的修長手指,忽而一頓。
——監斬台上,白衣帝姬正從婢女手中拿過一支火折子,輕描淡寫的,便將才剛擦拭過手指,染上血跡的素帕點燃。
一場燃素,被玷汙了潔淨的物什在他眼中化作飛灰,於她指間漂泊而去,他心裏,卻好似倏地被什麼莫名的東西刺中,縱使一閃而過,卻是真實無比。
“宸極……華顏……”沉沉的低喃過後,他薄唇一勾,斷道:“三千世界,總有萬一。”
溫孤訣眉目一挑,來了興致,“你真要賭嗎?”
沐子羽沒有說話,答案卻已很是明了。略一思忖,溫孤訣淡淡一笑,“嗬,倒也並非全無可能,除非……”
“除非?”
他一笑,如同嘲弄——“除非你是個瞎子。”
片刻,沐子羽也笑了。
“那我就拿這我雙眼睛,賭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