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頭發一天天長長了,我也開始學會梳理頭發,洗衣服,做飯,更重要的是,學會了獨立。可是黑夜過後是白天,白天過後便又是黑夜,就像人們從黑暗一步步走向光明,卻又會被推入下一個黑暗。
我的馬尾沒紮多久就剪掉了,更確切地說,是剃光了。我把剪下來的頭發放在在一個黑色木盒子裏,連同那段黑色的記憶。
那是一個晴朗的初春,傍晚時的風透著絲絲涼氣。周五上完課,我在家對麵的街口麵店買了三兩餃子皮,想著冰箱還有些瘦肉和白菜可以做餃子餡兒,晚上父親照舊不在家,多做幾個放冰箱裏,明天煮給他吃吧。不覺中已上了四樓到了家門口。還未掏出鑰匙插進鎖眼裏,那門竟嘎吱一聲被風吹開了條縫,我順勢推開門,發現客廳坐著一個陌生的男孩,十六七歲的年紀,穿一件黑色T恤,牛仔褲,眼神裏有著叛逆時期少年常有的冷漠和殺氣。“你是誰?怎麼會有我家的鑰匙?”還沒等我問完,他便站起身,身高比我高出半個頭。“我叫季海川,你爸能有我家的鑰匙,我當然就也能有你家的鑰匙咯。”邊所邊刻意地晃了晃手中的鑰匙,然後一把抓起我的胳膊“跟我走——”我手中的餃子皮砰——地散落在地上,
他一路拉扯著我穿過三五條街,來到一家我從未去過的餐廳旁,捂住我的嘴然後惡狠狠地對我說“不許說話!”我拚命地點頭,他猶豫了一會才放開了我,跟著他走到餐廳最角落的桌子胡亂點了一份麵坐下,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在我們斜對麵,我的父親穿著淡藍色條紋襯衫,西裝外套搭在旁邊的椅背上,椅子上放著一個黑色的手提包,父親對麵坐著一位陌生的中年婦女,大約三四十歲,看得出化了妝,穿著紅色的裙子,他們麵對麵坐著吃著飯,說著話,喝著酒,時不時還會傳來一陣笑聲。“那是我媽”他壓低聲音說,“你應該慶幸你隻是在餐廳看見他們,而不是在床上。”說完這句他沒再說話,我們靜靜地看著他們吃完飯,父親買了單,一隻手摟著女人的腰,另一隻手很紳士地幫女人提著她的包走出去了,自始至終都沒有察覺到我們的存在。
我急忙也付了錢跟了出去,“如果你想看他們在我家上床,那你就跟著去吧。”季海川的聲音從背後冷冷地傳過來,我愣住了,看了看稀疏的人群中父親和那女人的背影,換了個方向漫無目的地朝前走去,他則繼續在身後不緊不慢地跟著我,空氣裏有一絲尷尬,天空也漸漸暗了下來。
“你生氣是因為我爸和你媽在一起?”見他不再說話,我開口打破了沉悶的氣氛。“呸!什麼在一起,你話別說那麼好聽。”他雙手插在褲帶裏,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那。。他們會結婚嗎?”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我說出了我的想法。“結婚?呸!他又朝地上啐了一口口水,“我爸媽又沒離婚。”“那你爸?……”“我爸……在監獄裏,還有六年。”聽到這句話我驚得後背冒出些冷汗,“那你打算怎麼辦?”“怎麼辦?哼”他輕哼一聲,繼而猛地從背後揪住我的馬尾,不料皮筋被他拽斷,頭發散落下來,他便又一把我的頭按在一旁的牆上,一點點逼近,“你不提醒我我還差點忘了,我找你就是為這事!你爸趁我爸不在欺負我媽,我當然要替我爸討回公道。”他一字一頓地說著,一隻手竟緩緩地撫摸著我的頭發,輕輕嗬一口氣“父債子還”,然後詭譎地一笑,把臉一點點靠過來,看著他的臉一點點逼近,我使出很大力氣想要掰開他的手卻無濟於事,情急之下再加上兩條腿亂踢亂蹬著,慌亂中我屈膝往上一頂,隻聽得他疼得悶哼一聲蹲下身來,我也顧不得他傷得怎麼樣,趕忙趁這個間隙頭也不回地朝家裏跑,隻聽見耳旁的風呼呼地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