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含恨而亡(1 / 2)

深冬,雨已下了一月有餘,今日方晴。雖如此,可京都入眼的景物卻仍是蕭瑟的,朦朧的煙霧緩緩散去,隻留下白牆黑瓦與樹葉凋零的枝幹。

靖安侯府的一方院落裏,一個披著素色大氅的年輕男子跪在門口,他麵色灰白,精致的五官沒有一絲生氣,連那嘴唇也凍得發青。空氣中殘存的雨氣凝結在他的額頭上,順著一綹額發落下來,滴入那深潭一般烏黑的眸子裏。

他眨了眨眼,抬起頭看那又高又遠的天空。

天空灰蒙蒙的,如同他的眼睛一樣,落了許久的雨,再也不能再晴空萬裏了。

天這樣高遠,世界這樣寬廣,竟沒有他的一處容身之所。

他自嘲地笑了笑,這一切,怪誰呢?

不知道跪了多久,直到他的膝蓋和雙腿都麻木得不再有任何感覺,這才聽到院子裏傳來一聲女子的嬌笑和男子溫柔地安撫聲。

他緩緩將視線落在院落中,那裏,一男一女正在許多下人的簇擁下,緩緩朝門口走來,緩緩朝他走來。

那男子一身嶄新而奢靡的錦衣,披著烏黑的大氅,大氅上用金絲銀線繡著麒麟和祥雲,栩栩如生。他貴氣逼人,俊美的臉上星目劍眉,可見到門口跪著的人,他原本柔和的表情立刻冷峻了下來,就仿佛冬日的寒風,匕首一樣的駭人。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說:“玉黎,你如今知錯否?”

那聲音亦冷,夾雜著不屑與厭惡,砭人肌骨。

玉黎身子已僵,可卻死死握緊了拳頭,努力讓自己挺直了身子。聽到麵前的男子質問自己,他的唇角露出一抹冷笑來,他說:“我自然有錯。”

“哦?”男子垂下眼瞼,看向他,“你錯在何處?”

玉黎將視線一寸一寸從他的鞋麵望到他的臉上,唇角的笑容愈發幽冷:“我錯不該把豬狗不如的父親後母當親父母,錯不該把虛偽惡毒的嫡兄嫡妹當親兄妹,錯不該把狼心狗肺的負心人當良人,這些,都是我的錯,是我瞎了眼,被豬油蒙了心,不知世上竟有那麼多心胸險惡之人!”

說到最後,他情緒激動,雙眼恨得通紅,如同被血染紅了似的。

“放肆!”靖安侯蕭謹言俊美的臉上滿是惱怒,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盯著玉黎。

他身後的女子上前一步,與他站在一起,千嬌百媚如同仙子一般的臉上露出慍怒:“玉黎,你為何如此冥頑不靈!分明是你對我下毒在先,竟還死不悔改,辱罵侯爺!我知你嫉妒我,可我好歹也是你的妹妹,你怎麼忍心下手?!”

蕭謹言聽到她維護自己,忍不住伸手攬住了她的腰,道:“綰兒,你身子還未好全,何必為了他這個下賤東西動怒?”

玉黎看著眼前的狗男女做戲般一唱一和,忍不住長長地冷笑,他不笑別人,隻笑自己,怎麼會如此蠢笨無知!

蕭謹言分明忘恩負義薄情冷血,自己居然一直都將他當作自己的良人;玉綰分明虛偽歹毒,而自己居然還對她深信不疑,願與她共享夫君!自己將他當作夫君、把她當作妹妹,可他們又何時把自己當作妻子、兄長過?!

在他們眼裏,自己不過是一個低賤如塵土、卑微如豬狗的妾生庶子罷了!

從十四歲接入玉家,到如今十九歲,自己竟沒有一絲長進,愚蠢得簡直可笑!

“你笑什麼?”蕭謹言望向他時,眼神又變得森冷,見他不答,竟一腳踹向他胸口,“我問你笑什麼!”

玉黎猝不及防地被踹了一腳,如同一尊泥塑的人偶一般倒在了地上——他身上的衣物沒有一處是幹暖的,他早已被凍得僵作一團。好在實在冷得狠了,他雖被踹了一腳,可卻並未感到多大的痛楚。

蕭謹言看著他那副樣子,怒氣橫生:“我自認為待你不薄,你為何做出這許多的惡毒之事來?綰兒是你的親妹妹,你竟也下得去手?!難不成你果真是下賤的妾室生的,怎樣也上不得台麵來!”

玉黎伏在地上,衣衫淩亂,烏發遮住半張臉,令那青白交加的臉變得幾分詭異,他冷冷地大笑起來,笑到眼淚也落下來,末了,含著萬分的心酸質問道:“蕭謹言,你竟敢說待我不薄!”

他抬頭死死地盯著麵前嬌美的玉綰,她身穿蜀錦,袖口與領口還鑲著價值不菲的雪貂毛,妝麵精致,發飾精美,他瞪著她,眼睛幾乎要瞪出血來:“你說待她嫁進侯府,定然與我待遇一般,絕不會偏心與誰,可是你瞧瞧,自從她進門,吃的是什麼?穿的是什麼?用的是什麼?我和麟兒吃的又是什麼?穿的又是什麼?!你夜夜宿在她處,連我病了你也推脫朝中有事不曾見我一麵。她指使人害死我的麟兒,你百般為她辯護。可如今她不過說一聲腹痛,你便斷定我下毒害她,你竟敢還說待我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