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被黑暗麻木了的時空裏,精神也麻痹在了寂靜的黑暗中。她像是不會扭頭,不會發聲,不會思想了。除了黑暗,就還是黑暗。黑暗裏是一種不能動、不能靜、不能想的空。
這段時間大概持續了一秒,或者兩秒,或者更長的時間。當蒜鼻女孩靜立在一具黑屍旁、低頭念經的景象再一次清晰於眼前,當那輕輕絮絮的念經聲再一次響起在她耳邊,她才是——回過神兒來了。
第一個反應是扭頭——井邊什麼也沒有。
遠望四周,除了山林間曲折料峭的黑暗,了無蹤跡。
她轉回頭,一種東西一下子衝塞到了喉嚨又一下子跌入了沒有底的心裏——那是種恐懼。一種因不知,而不能動、不能想、也不能靜的四顧無著的恐懼。
它就像血液,瞬間衝流進了她所有的毛細血管,衝上了她每一個發根、汗毛孔,乃至全身上下。然後再向黑暗統領的每一個不為人知的角落無窮無盡、無休無止的四散蒸發,幾乎抽幹了她的心髒。
她腦海裏清晰而深刻的印著剛才的畫麵。
她清楚,有第三個人,從井裏爬出來了。
蒜鼻女孩念完經,蹲下了身。小雲為了看清她要幹什麼,便站了起來。
於是,她看見了異象——黑屍那原本黑目圓瞪的雙眼,此時已經合上了;臉上氤氳著的黑氣也隱隱散去,漸漸發白的臉上已呈現出腐爛跡象,空氣中的屍臭味愈發的濃重了;在黑屍平躺著的屍身上,已赫然鋪了件黑黑長長的衣服——這件曾困住黑屍魂魄的“屍衣”,此時已“浮”出了黑屍的體內(剛剛蒜鼻女孩在井內定然先將攜有魂魄的“屍衣”附還了本體,它才能夠自行爬出來的),魂魄已去,它已變成了一件再普通不過的破衣服了。就如人的皮囊。
蒜鼻女孩撿起那件衣服,向小雲走來:“待會兒找到‘火’,把它燒了就行了。天一亮叫人來替他收屍。這裏已經沒什麼事了,我們走吧。”
小雲扭頭再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星辰的爸爸誒,也是同桌吃過飯的——屍體的臉已愈發的白了,黑暗裏,那白滲滲的臉在迅速的腐爛、敗壞,兩個眼窩也在迅速的發黑、擴大、坍陷,白森森的牙齒就要從那不停萎縮、塌陷、爛掉的皮肉底下露出來……
按說這樣的景象是蠻恐怖的,但是小雲除了感到惡心外,也沒怎麼覺得害怕,
那隻是具被棄掉的屍體,一堆正在腐爛的毫無生氣的死肉。可怕的並不是它。
蒜鼻女孩的臉已經完全恢複了正常,卻不帶疲憊和任何欣喜的表情。她依舊行色匆匆的往山外走,仿佛心裏有迫在眉睫的事。
拜蒜鼻女孩所賜,小雲現在已六根清淨,兩手空空,因此跟上她並不算吃力。一邊緊走一邊還向她彙報:“剛才你在念經時,我好像看到有個黑影從井裏爬出來了……”
蒜鼻女孩就像是沒聽見一樣,一邊抬腕看表一邊打斷了她的話:“快走吧,都快十點了。我們去找夏法醫。”
看官們,“去找夏法醫”可是我們小雲通篇都在念叨的話,如今這蒜鼻女孩也心急火燎的要找夏法醫,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你找夏法醫幹什麼?”小雲肺活量不夠,早已氣喘籲籲。
蒜鼻女孩居然也像洛春潮一樣沒理她,一邊疾走一邊把手一伸:“啊呀,餓死了!桂花糕施舍一塊吧!”
小雲被氣得七竅生煙,也沒可奈何,隻得掏出一塊桂花糕塞給她,又掏出一塊來,賭氣咬了一大口。
倆女孩如神行太保一般,穿梭於暗夜山路之上。嘴裏居然還各叼了一塊桂花糕。真正的神行太保看了恐怕也要自愧弗如吧。如此看來,小雲若跟個蒜鼻女孩一年半載,耳熏目染之下,恐怕也能混成個“小半仙兒”什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