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頭號嫌疑人(2 / 3)

像這樣的雨天,我已經記不清自己在雨中奔跑了多少次。那時的我太年輕,為愛情衝動行事。那天我攔不到的士,為了馬上見到心愛的女孩,索性狂奔在去機場的路上,隻可惜最後留給自己的是無盡的懊惱。那時對愛情多麼執著,想法多麼純粹!雖然那段感情以失敗告終,但那些難忘的經曆卻值得留戀。失敗讓人懂得珍惜,慢慢成熟起來。

研究生時期的導師曾告誡我,作為心理學學者,應該明白任何已經過去的情感最終都會被時間所埋沒。就算這隻是自我暗示,也會讓自己選擇性地對某些過往釋懷。

雨中辦案或者見到屍體,總讓我感到一絲淒涼。所以我難以理解為何張帆法醫可以毫無情感似的麵對和處理屍體。記得有一次他本人的親戚因為一宗交通意外身亡,而他竟然沒有任何情感的變化,至少我從他的臉上沒有看到任何表示。或許真正的天才要麼是情感過於豐富,要麼是冷血動物。我和他就像處於這兩個極端。

“靳博士,茶水已經涼了哦,要不要換一杯熱的?”書琴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了。

“不了,謝謝,我不太愛喝茶。”我說。

“哦,看來我們的大博士心情不好啊?”書琴見老李出去了,也敢用調侃的語氣跟我說話了。

“又發生謀殺案,心情難免差一點。”我往窗外看去。

“真希望快點結束這一切。”書琴也用憂傷的聲音說道。

“你指這次的凶殺案?”

“是啊。從案件發生到現在才一個星期,就已經死了三個人,再這麼下去還不知道會出現多少個受害者。”

我轉過頭看著書琴,她眼裏帶著憂傷和無奈。想必每個人都在祈禱這件事快點結束,但是失去親人的人卻將希望放在我們身上。這讓我想到羅琳的父親以及蘇慧珍的丈夫和兒女。至愛的親人走了,他們該如何麵對生活?我也已經很久沒見父母了,應該找個時間回家看看。

“書琴,中午一起吃飯嗎?”我忽然問。

“可以,不過隻能到附近隨便吃點,因為下午還要加班。你晚上還回局裏嗎?”

“估計法醫和鑒證組沒那麼快出報告,我晚上可能再過來。我希望今晚能把蘇慧珍出事現場的相片和基本資料拿回家。”

“你晚上回家還要查案啊?”書琴說。

“沒有你說的那麼誇張,我隻是有空的時候翻翻資料,看看自己有沒有遺漏什麼重要的線索。”

“但是這樣也是很累的啊。博士,你應該好好休息了,我覺得你這幾天都瘦了。”

“你觀察得那麼細致啊?哈哈。”其實我最近吃得不少,隻是怎麼吃都不胖。

“沒有,隻是感覺。”書琴說完低下了頭。我也轉向窗戶看著外麵的雨滴。

“現在去吃飯嗎?”說完我看了看掛在辦公室的鍾,已經接近十二點了。

“呃,”書琴想了一會說,“可以,但是我要先把資料打印好交給各個部門,你要等一下下哦。”說完俏皮地笑了笑。

“行,我就在這等你。”我也笑了一下。

雨開始越下越大,我將耳機插入手機中,調成隨機播放狀態。透過窗戶向外望,我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回想起羅琳出事的那天,我的心情也像今天這樣——空虛之中帶著些許厭煩和無奈。我喜歡聽音樂,喜歡藝術。我覺得心理學不僅僅是一門科學,更是一種藝術。當對它的認知上升到一定程度以後,它就會抽象得隻有我自己才能感受到。在旁人眼中我有著難以理解的思維,但是我自己卻覺得事物之間錯綜複雜的聯係都清晰可見。這就像藝術家筆下的抽象畫,隻有達成共識的人才懂得欣賞。

另一方麵,如果凶手將自己的犯罪過程稱為一種藝術,那麼他一定是個瘋狂的人。有人說瘋子與天才隻有一線之差,隻是動機不同而已。說他瘋狂並不是指他殺人的行為,而是指他將殺人稱為藝術,一旦他的心理上升到這種“高度”,那麼他將離不開以殺人為樂的生活。單單就這點而言,被他稱為藝術的殺人行為要比所有精神病症都更加駭人。

這兩種殺人方式都來自自我需求,精神病患者在殺人時追求的是受到認可的需求,是一種病態;倘若稱殺人為藝術,則是出於自我滿足的需求。

假設兩人都被同一個凶手所殺害,就可以解釋他們為何都死於同一種殺人手法之下。但是這裏存在一個明顯的矛盾:為何羅琳的屍體會出現在警察局門前,而蘇慧珍的屍體卻拋棄在荒無人煙的廢車場呢?如果真像老李所說,是瘋子江瀚做的,他為什麼不用相同手法來強化自己的特征?

不,事情並不是一般人所想的那麼簡單。並不是凶手想讓人發現羅琳的死,而不想讓人發現蘇慧珍的死。如果真是這樣,是什麼導致他不想讓人發現蘇慧珍的死呢?既然不想讓大家知道蘇慧珍已死,那就可以斷言凶手不想讓大家知道人是自己殺的,但是為什麼要用江瀚標誌性的勒死手法呢?不對,既然從蘇慧珍失蹤開始凶手就已經暴露出種種跡象表明蘇慧珍的死是必然,凶手又為何不想讓警方那麼快發現屍體呢?如果從這點來分析,就隻能說明陳龍的死是意外,他並不在凶手的計劃範圍內!如果羅琳先死,其次是蘇慧珍,最後是陳龍。這樣的排列到底有什麼不協調的地方呢?這樣是不是影響了凶手的殺人計劃呢?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嚇了我一跳,回頭發現原來是書琴。估計是我耳機開得太大聲,沒有聽見她叫我。

我摘掉耳機問:“是不是整理完資料了?”其實根本不用問,因為她已經把警服都換成了便服,鮮豔的紅色外套襯托出她的活潑。

“是啊,靳博士。我剛才都叫了你好幾聲了,原來你還有聽耳機這習慣,很年輕嘛,哈哈。”書琴還不忘調侃我一番。

“難道我看起來很老嗎?”我也故意調侃道,畢竟男人也是不服老的嘛。

“那倒沒有。隻是現在社會發展得那麼快,五年就已經是一代了,你算算我們之間差多少歲?得有多少條代溝啊?不過你是研究心理的,內心一定很年輕。”書琴露出調皮的笑容。

“我看不至於,老李或許會,我的思想可是緊跟潮流的啊。”

“嗬嗬,好吧,我承認你是比局長年輕點。走吧,吃飯去,這次我帶你吃好吃的。”

原來書琴說的“好吃的”就是附近一家比較著名的日本料理店,名叫“六綠”。雖然我沒去過,但是很多人都曾跟我提起過。對於日本料理,我比較喜歡回轉壽司。我家附近有一家名叫“元綠”的壽司店,有時饑腸轆轆卻不想吃快餐的時候就會跑去光顧。不過壽司相對單調,我吃過最好吃的是“中森名菜”日式料理店,菜的品種和做法十分多樣化。

我今天出門時壓根沒想到帶傘,現在隻能跟書琴共打一把傘。上一次跟女生共打一把傘,想想已經很久遠了。一開始是書琴撐著傘,但是作為個頭較高的男人,我主動接過雨傘。剛開始兩人有點尷尬,但是愉快的談話很快就打消了彼此的靦腆。

“你這個星期都應該很忙吧?”作為男生,我覺得有義務創造話題。

“也還好。其實我對案情也起不了什麼決定性的幫助,就是打印資料和複印資料,再就是寫寫進程報告什麼的。”

“話不能這麼說,破案並不是一個人能解決的事情。你知道為什麼嫌疑犯往往最後都難逃天網?”

“那是因為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書琴接著我的話,說了下半句。

“天網之所以會疏而不漏是因為破案是一幫人的事情,大家都努力才會疏而不漏!每個人都是網的結點,任何一個人出一點問題都會影響大局。”

聽我說完,書琴輕輕地點了點頭。

“或許這也跟教育問題有關。”我繼續說道。

“什麼意思?”她可能對我突然扯到教育感到疑惑。

“教育界經常提倡大家成為成功人士,但是這裏的成功人士指的是什麼,是腰纏萬貫還是達官厚祿?每個人都希望成為有錢有權的人。遺憾的是,社會很現實,不可能人人都是權財兼備的人。”

“那應該怎麼樣,難道教育他們不要追求成功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是教育者把成功的定義搞錯了。”我向書琴解釋。

“那博士你認為成功應該怎樣去定義呢?”

“其實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這就是成功了。即使當一名平凡的清潔工,美化市容也是一種成就啊。如果懂得欣賞,那麼在社會上的每種崗位上,每個人隻要認真完成自己的工作,就應該受到大家的尊重。”

“要是人人都能這麼想就好了,可是這個社會很勢利也很現實。”書琴沮喪地說。

“這就是教育問題,也是社會化的問題。”我無奈地結束這個毫無意義的話題。

“是啊,不知道需要多少代人才能改變這種現狀。”沉默了一會,書琴接著說道:“博士,上次跟你一起調查時,你不是一直強調羅琳女士的記事本嗎?現在找到了嗎?”

“還沒有。不過有點線索了。”我沒想到書琴會突然問這個。

“什麼線索?”

“我覺得羅琳應該會將她的記事本備份一份。”

“你確定?”書琴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震驚。

“不確定,這隻是我個人的猜測,還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我平靜地說道。

“哦,你意思是叫我不要跟局長說,是嗎?”書琴馬上領悟了我話中的意思。

“不止老李,任何人都不要提起,我相信你才跟你說。”

“明白了,放心,我嘴巴很嚴。”她做了一個封口的動作。

“不過萬一說漏了嘴也沒事,反正這隻是個假設。如果消息傳出去也能讓我看看凶手的反應。”我早就想過這點。

“嗯,但是我還是不會說出去的,要說也由你自己說。”書琴接著說。

“好的,等時候到了我自然會公開說明。”說完這句話,我想起林嘉文,便接著問書琴:“今天幾號了?”

“二十七號了。”書琴看了看手表說道。一時忘了我自己的手表上也能顯示日期,看見她的動作才想起來。該死,差點忘了明天約林嘉文吃飯的事情。

我們來到“六綠”日本料理店的時候,門口已經排起長隊。警察局在市中心,在這個地帶吃飯的地方總是人滿為患。正當我考慮要不要換個餐廳的時候,書琴自信滿滿地走向前台跟服務員說了幾句,然後向我招招手讓我進去。

難道當警官可以不排隊?不至於吧,那豈不是濫用職權?剛坐下來我就笑著發問:“怎麼,陳警官吃飯都不用排隊的?”

“靳博士,你想多了!我和這裏的店長是高中同班同學。”書琴說這句話時顯得特別可愛,似乎特別有成就感。

“哦,不好意思。這種社會現象太多了,把我都汙染了。”我連忙解釋。

“那倒是。點餐吧,吃什麼?我請客。”書琴沒有責備我的意思。

“我從來沒有來過這裏。你做主,我相信你的品位。”

“那好吧,不好吃也要把我點的東西吃光啊!”說完書琴拿起菜譜看了起來。

菜沒上之前,我一直在尋思書琴所說的“好吃的”到底是什麼樣的。聽書琴的口音,她應該是南方人。南方人一般不吃辣,比較喜歡吃甜食。不過吃壽司確實很難判斷她會怎麼點餐。正如從前跟一幫朋友出去吃飯,其中一位說好吃的,我們都覺得不好吃。所以隻能慢慢等待著書琴給我的“驚喜”。

不過“六綠”一直口碑不錯,曾被媒體稱讚“不用坐飛機就能品嚐正宗的日本料理”。不久,上了第一道菜。還沒等我發問,書琴就搶著說:“這就是傳說中的‘蟹肉牛油果卷’,這道菜很出名的哦!”說完她夾了一塊到我的碟子上。

“嗯,那我可要好好嚐嚐。”我夾起來蘸了一點醬油和芥末便放入口中。“好吃。”還沒等咽下去我就連忙稱讚道。咬了一口,溫熱的牛油慢慢地在口中融化,再配上柔滑的米飯、爽口的鮮嫩蟹子以及味道刺激的芥末,順著喉嚨滑下,不禁讓人感歎這道菜果然名不虛傳。

“好吃的還有很多呢,嗬嗬。博士你慢點吃,可別噎著了。”看著我吃得很陶醉的樣子,書琴開心地笑了。

美味一道接一道地上桌,有日本鹿兒島黑豚肉、七成熟的澳洲羊扒、百合天婦羅、日本三香草等,讓我品味了不少從前都沒機會品嚐到的美食。

“太謝謝你了,今天請我吃了那麼多美味的東西,很多都是我聞所未聞的。尤其是那個百合做的天婦羅,太神奇了。”我非常誠懇地向書琴致謝。

“博士你太客氣了,你上次不是也請我吃西餐嘛。其實我以前跟你一樣,對日本料理一竅不通,要不是同學在這裏當店長經常給我介紹一些店裏的名菜,相信我也不會知道有這麼多好吃的。”書琴溫柔地說道。

“那應該好好謝謝你的店長朋友啊!”

“嗯,她剛才還特意跟師傅說要給我們下足料呢!”書琴用調皮的語氣說道。

“看來我們陳警官是相當受歡迎啊!”

“還好啦,跟靳博士比起來那是小巫見大巫了。聽局長說你以前很受女生歡迎。”

“沒有的事,那純粹是老李誇大其詞。”我喝了一口熱綠茶。吃完油膩的食物,喝點茶可以幫助消化。

“靳博士太謙虛了。你一表人才,性格又好,女生肯定都喜歡你呢。”書琴笑道。

“嗬嗬,那這麼說你也肯定在暗戀我咯?”我借機調侃,順便試探她對我什麼態度。

“這個嘛,你都說是暗戀了,我肯定不能告訴你咯!”書琴倒是挺聰明,回給我一個模糊的態度,讓我自己去遐想。

愉快的談話讓時間過得很快,書琴看了看表,說道:“博士,時間差不多了,我要回局裏了,下午還有事情要處理。”

“好,那我們走吧。”我說。

書琴搶著買了單,還好她朋友給她打了折扣,否則這頓飯有點貴。

當我們走到門口的時候,雨似乎已經停了很久。想到不能再浪漫地一起撐傘,心裏難免有些失落,不過這種心情也隻是一閃而過。我在想是該回警察局還是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來到警察局門口,書琴問:“博士,你還上去嗎?”

“我也在考慮這個問題。”我將手插進褲袋裏。

“你還是回去休息一下吧,我看你也很累了。資料整理好以後我給你電話,怎麼樣?”書琴溫柔地說道。

“那行,我先回家。晚上電話聯係。”

“嗯,到時候電話聯係。”說完,書琴走向警察局的大門,開門前轉過身來跟我揮了揮手。我也跟她揮手,然後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

回到家後,我撥通了林嘉文的電話。

“你終於舍得給我打電話啦?我還以為你把我忘了呢!”剛撥通她馬上就丟給我這樣一句話,搞得我十分尷尬。

“林嘉文,我給你的印象不至於那麼差吧?”有時我就納悶一個好好的女人怎麼能這樣,就不能態度好一點嗎?

“差嘛,算不上,但是卻是膽小得很。”林嘉文用不屑的口氣說道。

“這話什麼意思?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可怕的!”

“我看你是吹牛大王吧?要不是害怕,怎麼那麼久都不找我!”

“這不是打給你了嗎?”我又懊惱又疑惑。

“並不是指這次電話的事情。是問你為什麼過了那麼久都不主動來找我!”林嘉文脾氣一上來就會提高音量,害得我的耳朵都吃不消了。

“你用不著那麼大聲。既然分開了,就沒什麼好找的。”其實我並不想這麼說,當時也並沒有這樣想。為了找她我甚至有出國的打算,可父親突然生病讓我不得已取消了原本所有的計劃。後來,我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習慣沒有她的生活了。不過都過去這麼久了,再解釋也沒有多大意義。

“你看你,還男子漢大丈夫,沒說你兩句就委屈得跟什麼似的。好了,過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言歸正傳,明天中午一起吃個飯吧!”看來林嘉文也希望大家不要為了過去的事情而尷尬。

“好的,需要我去報社接你嗎?”我問道。如果心平氣和地想想,我自己就能發覺,這麼些年過去,我對她的感情還是勝過一般朋友。

“那最好不過了。不過吃飯的地方我來定!”

“行,幾點去接你?”

“具體時間我現在還定不下來,到時候你等我電話吧。我現在有事情要處理,晚點再說。”林嘉文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電話那頭傳來的嘟嘟聲讓我有點不知所措。將電話放好,看看時間,已經下午三點。我喝了杯水,滋潤一下幹渴的喉嚨。倒在床上,腦海裏不停出現兩個女人。我不斷地思考:現在讓我有感覺的到底是陳書琴還是林嘉文?

奇怪的想法引發了奇怪的夢。雖然夢醒後夢中的情節都成了記憶的碎片,但是我卻清晰地記得自己和陌生人困在正往下墜落的電梯中,直至地心。旁邊的人被拋進了無盡深淵裏的地心,而我也無助地被吸引至死亡邊緣。讓我記憶猶新的並不是死亡來臨前的恐懼,而是得知自己難逃死亡厄運那一瞬間的釋然。人在大自然麵前是那麼的渺小,生或者死在那一刻已不再重要。就在釋然麵對死亡的那一瞬間,我突然醒了,發現雙手緊緊地抓著被子。這隻是個夢嗎?

我做過很多噩夢,多半醒來就忘了。然而對這個噩夢卻記憶猶新,且並不可怕。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這樣釋然地麵對死亡。夢是心理學家們孜孜不倦地研究的課題,也是人們心中願望的折射,即一種能滿足我們自身有意識或無意識的追求。

很多人以為人的大腦大部分都是有意識的,但是事實卻恰恰相反。無意識占據了我們大部分的心理狀態。就此而言,心理學家一直把難以解釋的夢等同於無意識的需求。

我拿起手機,熟練地打開收件箱,並沒有新信息。又看看時間,快要到晚餐時間了。不過中午和書琴一起吃得比較豐盛,以至於現在還沒有饑餓的感覺。起床後整理一下頭發,打開衣櫃,又堆著那麼多沒有洗的衣服了,這就是一個男人的生活。一方麵我滿足於這種隨性與自由,另一方麵又覺得少了個女人,沒有家的溫馨。對於著裝品牌,我不像達官貴人那樣選擇各種奢侈品,我更在乎這個品牌能否代表自己的風格,即使它是簡單而平凡的,又或者它是獨特而廉價的,也不影響我對它的鍾愛。

拉開窗簾,連綿不斷的雨終於停了。經過雨水的洗刷,灰蒙蒙的天空竟然變得湛藍,在這個汙染比較嚴重的城市,這是少有的景象。不過與北方的陰霾天氣相比,這已經算好多了。

天藍得就像小女孩用畫筆塗抹成的天藍色水彩畫一般,讓人心情大為愉悅。相信明天將會是讓人心曠神怡的晴天。街道上的車流慢慢擁擠起來,人行道上的行人也歸心似箭地加快了回家的腳步。我不禁想道,到底誰會有閑情欣賞到這美麗的天空?或許他們需要的並不是閑情而是體會生活的心情。

我拿起杯子走進廚房,倒了一杯溫水,一飲而盡。當再次拿著盛滿水的杯子走過處理案件的白板時,我停下腳步,從頭到尾仔細地看著上麵的線索。事情發展至今已經出現三名受害者,他們之間的聯係就是都認識同一個人,其中兩人死於相同的手法之下;媒體收到兩封來自嫌疑人的信件,信上有江瀚的指紋;警方在江瀚家中發現了疑似用於犯罪的乙醚。這一切都說明凶手就是江瀚。但是為何我那麼糾結於此呢?

從犯罪動機而言,難道僅僅因為江瀚是偏執型精神分裂的病態心理嗎?雖然偏執型精神分裂具備謀劃殺人犯罪的思維,但是案件中的種種不協調和證據的條理性讓我一直暗生疑竇。首先是突然出現在警察局門口的屍體,上麵沒有任何指紋也沒有丟失財物甚至沒有性侵犯的痕跡。但是警方很快就找到了帶有江瀚指紋的乙醚。緊接著出現了第二個受害者,連同江瀚的檔案一同被燒得幹幹淨淨。難道說這一切都在凶手的計劃之中?但是陳龍的死應該不在其中!

這起案件就像邏輯迷宮一樣,無論怎麼定義凶手的意圖都可能被自己不斷地推翻。我又喝了口水。現在所有的問題在哪裏?是圍繞著江瀚嗎?不對,現在要搞清楚的是羅琳為什麼會死!縱使凶手是江瀚,那他總有一個殺死羅琳、陳龍和蘇慧珍的原因。即使他是出於病態心理,也總會有個觸發點。

這麼一來,羅琳生前的事情尤為重要。精心布置的殺人事件,第一次犯案往往漏洞最大!正當我思考著最重要的可能性時,手機又不知趣地響了起來。我走到床邊拿起手機,來電顯示是老李。

“喂,怎麼了?”我搶先說道,以免他又詢問我是否靳博士。

“今晚回局裏嗎?”

“如無意外,我應該會過去。我忽然想起還沒有拿陳龍的資料,今晚我順便將兩名受害者的資料都拿來。”

“那行。我下午走訪了蘇慧珍家。見到她丈夫後,我馬上打聽了戒指的情況,雖然早上已經第一時間叫小曾去調查這件事情,但是我還是跑過來看看情況。”

“那真是辛苦你了,有收獲嗎?他有沒有給你們提供有用的線索?”

“他說已經向早上來的警官提供了戒指的資料。然後他悲傷地說起他們的生活。我問他蘇慧珍失蹤前有沒有什麼反常的表現,他說蘇慧珍一直都在醫院工作,其實她跟江瀚接觸的時間並不長,也是最近幾個月才開始。”

“最近幾個月才開始?什麼意思?”

“負責江瀚日常生活的護士辭職了,所以大約半年前開始由蘇慧珍負責江瀚的生活起居。蘇慧珍的丈夫還說蘇慧珍表示負責江瀚自己比較省心,因為江瀚的生活基本都能自理。隻要負責他換洗的衣服以及房屋的簡單打掃就可以了。”老李用疲憊的聲音說道。

“這麼說,蘇慧珍跟江瀚的接觸也並不多。”

“據蘇慧珍的丈夫稱,除了工作時間外,他們在私下根本沒有任何接觸。而他最後一次見到蘇慧珍是蘇慧珍例行去探望江瀚的傍晚,也就是失蹤當晚。”說完老李對著手下喊道:“法醫的報告出來沒有?”

“如果是這樣,江瀚到底為什麼要殺死蘇慧珍呢?”既然沒有聯係,那麼動機的範圍又縮小了一點。陳龍和羅琳跟江瀚都有著比較密切的接觸,而蘇慧珍充其量也隻是泛泛之交。

“這種變態要殺人的話,哪需要什麼理由!”老李氣憤地說道。

“話可不能這麼說,即使是精神病患者甚至人格分裂患者,從心理學的角度來看殺人總是有原因的,或許找到這個原因就可以防止下一個受害者的出現。”警方總是在發生事情後才開始著手事件的調查,而很少未雨綢繆,主動預防將要發生的事情,這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即使你說得對,但是心理學這塊也隻有你能查出個所以然。”老李懶得爭吵,便丟出一句話,把擔子全甩給了我。

“我隻是想問問你對江瀚殺死羅琳的動機有什麼意見而已。”我換了種語氣以緩和彼此的情緒。經過這幾天高強度的調查,我們都已經進入心理上的疲勞期,如果大家情緒都不好,很容易引起衝突。

“我怎麼看待羅琳的死?”老李反問了一句。

“嗯。”

“要麼就是像我剛才說的,精神病患者病發把身邊的人殺了。假設江瀚是正常人,而羅琳知道當年他假裝患病,於是江瀚生怕羅琳拿出什麼證據來重新指證他,就把她殺了。”老李嚴肅地說。

“你的意思是江瀚為了逃避殺害老婆的死罪而選擇裝瘋賣傻來掩飾一切?”老實說,我確實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

“殺人要償命,如果是我,也許我也會選擇裝瘋賣傻來逃避懲罰。”

“但是我詢問方法醫時,方法醫並沒有說他有任何可疑之處,他是真的有精神病。”

“那隻能回到第一種可能,那就是他因精神失常而殺人。”透過電話我聽到老李跟身邊的人嘀咕了幾句。

“這樣吧,你先忙。我今晚回警察局再跟你商量。”

“那好,想到什麼有用的線索記得第一時間告訴我。”

“嗯,電話聯係。”說完我準備掛掉電話。

“喂?喂?喂?”此時老李在電話那頭呼喊。

“怎麼了?”我重新將手機放到耳邊。

“市長讓我告訴你,有空時到他辦公室去。”

“什麼意思?今天?”我問道。

“他沒有說具體時間。應該是關於案子的事情,他可能希望你當麵跟他交代一下吧。”

“好吧,我會跟他聯係的。”我說道。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心裏卻一點底也沒有。我跟市長一點也不熟悉,在從前辦案時有過一麵之緣,充其量也就是逢年過節發個信息的泛泛之交。不過這起案件跟他有直接關聯,見麵談話也是必然的事。我一直沒有主動找他,因為我隻是一個顧問,不想充當大牌偵探。

既然他這麼說了,我就應該去見他一麵。

繼續翻翻自己的筆記本,上麵記錄著平時忽然想到的想法。關於羅琳的指甲是否存在異物,張法醫還沒有給我回複。最近接二連三地出現被害者,想必他很忙,我沒有必要特意催促他,今晚回局裏的時候順便一提就可以了。

打開抽屜,我把江瀚和羅琳的資料再翻看一遍,將白板上的資料也整理規劃一遍。我再次整理思緒:冬至日謀殺案……市長的女兒……將屍體放在警察局門口……

這幾個方麵都說明凶手明目張膽地進行了殺人計劃。可以肯定地說,凶手是故意殺死羅琳給我們看的。他為什麼要殺羅琳——市長的女兒、媒體界的精英?隻是因為他心理變態嗎?從這裏我聯想到縱火案中已經葬身火海的陳龍。

我走進書房,麵對宜家家居白色書櫃。當我第一次看見這個書櫃時就很喜歡,白色鋼琴烤漆顯得高貴而特別,我等了好幾個月直到打折才舍得買下。至今已使用了七八個年頭,盡管我很用心保養,但它的表麵還是慢慢發黃,跟南方潮濕的空氣不無關係。打開書櫃,我翻查了幾本有關縱火犯罪的心理學書籍。

雖然我讀過書櫃中大部分的書籍,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很多有關細節方麵的知識漸漸遺忘。這是我在這麵積有限的公寓裏設置一間書房的原因。實際上我很多工作都在臥室完成,不過當我要查閱資料時,仍然需要這塊靜地來閱讀和複習。與其說這是書房,不如說這是我的私人資料室。

找到上次調查時曾翻閱的一本有關縱火犯的書籍。看了一會才發現自己遺漏了很多有關縱火犯的知識,比如連貫縱火犯人,他們都具有獨特的心理特征。一般犯人都是男性,精神壓力較大,在與人交往方麵有障礙。他們的內心都渴望權力,喜歡被注意,喜歡刺激。我認為他們有些人之所以縱火,是因為他們認為自己在改善些什麼。火會燒光所有不好的東西,也許是除了槍炮之外最好的武器。

我拿出自己的筆記本將有用的信息記錄下來。由於現在手頭上沒有陳龍的驗屍報告,所以這一切都隻是我的猜測。最近還有一個問題困擾著我,在醫院被燒死的人是陳龍本人嗎?這個案子是否還涉及更多的人?如果醫院沒有陳龍的醫療記錄,那就很難通過燒焦的屍體辨認死者的身份。這是一個大膽得甚至有些瘋狂的想法,我並不把它當作主線,因為皮諾克精神病院除了陳龍外並沒有其他患者傷亡或失蹤。今天晚上我也會詢問張法醫屍體的身份。

我拿起電話打給外賣餐廳。外賣送來時,我還在看有關縱火心理學的書籍。有時看得入神我就把許多要忙的事情都忘記了,甚至忘了饑餓。

拿過外賣後,我再次想起蘇慧珍以及老李剛才說的話。既然蘇慧珍這段時期經常和江瀚接觸,她必定對江瀚有所了解,那麼她丈夫也應該會間接了解江瀚。不過問題是,由於某種社會因素,夫妻之間即使共同生活也很少會提及自己對異性的認知和看法,因為這樣會讓對方覺得自己在炫耀。這跟戀愛期間相互避免提及異性朋友有關,如果當時彼此就開始無話不談,或許後來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但無話不說的畢竟隻是少數。在我們的社會體係中,夫妻之間存在著很大的隔閡,因此最近幾年的離婚率大幅上升。幾年前我還曾到耶魯大學學習有關夫妻交流的心理學課程,希望為改善當今社會日益緊張的夫妻關係盡一己之力。

羅琳卻是另一種情況,她很可能曾跟林嘉文提過什麼事情。我與林嘉文的飯局決定著案情是否會取得進展。

這時手機的信息聲響,是書琴發來的短信:“法醫的報告出來了。我幫你把陳龍的資料也整理好了。什麼時候過來取?”

“現在。”我回了兩個字。

東風大道邊上的兩排榕樹枝繁葉茂,即使在這接近深冬的季節,綠葉也競相往外冒。這座城市四季不甚分明,但令我好奇是,每逢春天,樹葉卻片片凋零,恍若葉落滿地的秋季。不過這凜冽的北風讓我不得不把車窗搖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對麵車道上的車開啟了車前燈,隨著夜色的來臨,整個城市像披上了布滿霓虹燈的外套。

我喜歡這個城市的夜色,喜歡自己一個人行走或開車經過一個又一個街區,那些明亮和閃耀的街燈總是勾起我無盡的回憶。或許我喜歡的是孤獨的感覺。人都有靜下心來的時刻,獨自走在街頭,感受在結束一段戀情後才能明白的美,那是一種憂傷的孤獨,一種在遺憾中釋然的美。有時我因為工作或聚會,一個人走路回家,戴上耳機,仿佛全世界隻剩下自己和音樂。人總要學會麵對自己。

過了四十多分鍾的車程,我才終於抵達警察局的停車場。剛一下車,手機就直作響。

“喂?”我沒看來電就接聽了。

“吃過飯了嗎?”林嘉文說話時口中吃著東西。

“你一邊吃飯一邊問我吃了飯沒有,這是什麼意思?”其實我明知故問。

“意思就是讓你羨慕我唄。今天的土豆牛腩味道還不錯,嗬嗬嗬。”這真的一點也不好笑。

“你可真無聊。什麼事?”我問道。

“就是明天吃飯的事情啊,你都不主動打電話給我,我隻好打給你咯!明晚來報社接我吧,我五點半下班。”林嘉文輕描淡寫地說。

“能不能提早一點?那個時間點塞車塞得不得了。”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早點過來看我工作,哈哈。”聽她的聲音好像發生了什麼很開心的事情。

“那還是算了,免得待得久了第二天又被寫出什麼新聞來。我按點去,但是如果遲到了,你可別叫餓。”

“我可是推了好幾個朋友的約才擠出這麼一頓飯的時間。再說了,哪有女生等男生的道理!”林嘉文自認有理地搶著說。

“好好好,我說不過你。那我早點過去吧。”

“這樣的態度就對了。”林嘉文開心地說。

“那我先掛了,現在我在警察局,工作很忙。”

“拜拜。”說完電話那一頭就響起嘟嘟聲。

放好手機,進了電梯,按下六樓。電梯上升至六樓時,我的手表顯示已經八點多了,想必大多數警員都已經下班離開了。電梯門一打開就看見陳書琴迎麵走來,她抱著一摞文件隻顧低頭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