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看過類似的書,知道一些。”
聶遠避重就輕地回答了我的問題,視線繼續盯著穹頂的壁畫。
我雖然知道他說的不一定是實話,卻也沒了追問下去的興致。
又看了一會,我聽到他低低的話語聲響起:“這個墓的主人應該是生前犯過嚴重的錯誤,所以在他死後,墓中會被漆上這樣的壁畫。”
我看著五顏六色的油彩,出神地問道:“你的意思是說這個墓裏埋的人生前是個窮凶惡極的犯人?”
他點了點頭,算是認同。
“犯人都能有這樣大規模的墓葬,我還真是長見識了。難道這個族的規矩是人死了,無論生前有多大的錯誤,最終都會得到厚葬?”
聶遠似乎對我所說的情況也感到費解,所以他隻是做了簡單的陳述,卻沒有再下更多的結論,目光認真地盯著上麵的畫細細研究揣摩。我沒有跟他一樣的藝術家細胞,看了再多遍,畫上的內容都是那麼些,沒有別的含義。
站在一邊,借著手機四散的光線打量周圍的環境。
這是一間很寬闊,修建得很氣派的墓室,地上擺滿了各種石頭做的凳子桌子之類的東西,桌上擺放著茶具。如果剛才那間屋子算臥室的話,這一間估計就是用來會客的客廳。果然人都有虛榮心,接待外人的地方要比其他地方都豪華數倍,似乎借此可以昭顯主人的不同品味。
古人稱臥室為臥房,寢室,稱客廳為堂屋,眼下的這間墓室,正是典型的堂屋格局。
由於光線太弱,我也隻能看到離我比較近的一些擺設,很多還隻是輪廓,我得憑著自己的感覺去猜測。看了一圈下來,我的眼睛有些花,不僅是光線問題,也是因為裏麵的東西本身太花裏胡哨了,除了穹頂上的壁畫以外,兩側的牆上還有一些或深或淺的雕刻。雕刻的內容也是各種稀奇古怪的圖案,由於表麵沒有彩漆,所以微弱的光線下我也看不清楚具體的細節。
聶遠還在研究頭頂的彩漆畫,我不好意思打擾他,隻好默不作聲地耐心等待。等他終於看夠了,我才出聲提醒道:“走吧,我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電池的電量還不知道能維持多久,要是沒了照明的東西,今天恐怕就真得交代在這了。”
我說得很直白,意思也很明顯,你看一次我就不說啥了,但是往下的時間不能再耽擱,否則誰也沒法活著出去。
聶遠一皺眉,沒有搭腔。
我說這話並不是在危言聳聽,這裏沒有燈火,我們也沒有帶能照明的其他裝置,僅剩的一部手機是唯一的光源,要是再癱了,我們幹脆就變成了睜眼瞎。看不到東西,四周都黑燈瞎火的,還怎麼從這裏走出去?
我也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可是真要調查也得挑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不是,像這種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真心不適合在這種鬼地方耗著,何況手機的電量已經剩下的不多了,能撐多久還是未知數,想弄清這座古墓的秘密以後還有機會,何必非選個逃命的時候。
我不再多說什麼,從身側拍了拍他的肩,這個時候讓他放棄調查可能是有些不人道,但是不人道也比沒命了要強。他的心理我不懂,卻能隱約猜到幾分,從他剛才看到檔案上他父親的照片時表現出來的激動,我就很容易想到,他這麼著急調查這一切,是為了他已故的父親。
我沒有相似的遭遇,也不敢用我的心理去揣測他此刻的心情,但是這一次,我是真的很驚訝於事實,聶遠這種在我看來性情寡淡的人,竟也會有這樣重的執念。
我一直以為他當警察是熱愛這份工作,現在才意識到,也許是遺傳影響,也許是他想真正弄清父親死亡的背後真相。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安慰他了,因為我自己,似乎也深深地陷在一個執念當中。
聶遠沉默地舉起手機,對著穹頂拍了幾張照片,轉頭平淡地對我說道:“走吧。”
我無從感受他說出這兩個字到底費了多大的力氣,因為從他平靜的臉龐上,我看不出任何一絲外露的波瀾。
他就是這樣一類人,永遠懂得怎麼掩飾好自己的情緒,甚至不用多餘的刻意,這張平靜的麵具就已經被戴在了臉上。
我歎了口氣,這樣的人也許是活得最累的,打破牙齒和血吞,聽起來好像很血性,很硬氣,頗有英雄耐得住寂寞的範,但實際上有些時候有些事沒有必要太較真,說出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放過自己,並沒有那麼難。
我看著聶遠向前的身影,有一瞬間呆在原地失神,這個人放在心裏的東西不多,壓在背上的重量卻太重了,重到讓人永遠無法看清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