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115年,中國北方某城市。有一個名叫土人的人正在被執行死刑。
盡管這個名字聽起來難聽得令人失望,但細細揣摩後似乎有種大智若愚,大氣內斂的意味。
生長在一個浮躁、淺薄的現代大都市裏的他,卻背負了和這個城格格不入的一個不合時宜的名字——土人,是樸實的父母給他起的很結實很踏實的名字。寓意大概就是一步一個坑地咬緊牙關、忍辱負重地做個腳踏實地的如土般真實、博大、善良的好人。
之前他很不滿自己的名字,嫌這個名字不夠時尚,闖蕩江湖嘛,要有個響亮的名字才行。幾次都想托關係走後門兒,到戶籍科去改個名兒。可現在自己馬上就要被執行死刑了,就不用花錢費力去折騰那些事兒了。
想到這兒,土人如釋重負,有點輕鬆和竊喜,原來死亡是那麼一勞永逸的事情,世界將會變得真正的簡單和輕鬆,再不用困在社會底層為生計和尊嚴做無謂的痛苦的掙紮。
32世紀的人類的衣著有了多種選擇,在日常生活中,你可以選擇“穿”衣服,也可以選擇不“穿”衣服。不穿衣服也不是完全的裸體,而是身著一種虛擬衣服。它具有衣服的視覺和功能,但相對於傳統衣服來講,它就如皇帝的新裝,是一種計算機程序控製的類似粒子霧一樣的東西。
現在是夏天,按常理,土人應該使用夏裝程序,但警方根據他的要求,給他編輯了一套威風凜凜的古代武將的虛擬戎裝,他著一身黃金盔甲,長長的染血的披風隨風揚起(盡管這時風和日麗,沒一絲風。)他雙手交叉,持一把長柄利劍,邊以一種氣宇軒昂、壯士一去不複返之態向刑場走去,邊把利劍橫向自己脖頸。一看便知,他在做古代西楚霸王項羽的超級情境模仿秀。但相對此情此景的他,對項羽的模仿雖有些可笑卻也有貼切之處,不同的是,人家是氣吞山河的英雄末落,他卻是不能偷生的慘死螻蟻。
“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想到此,土人暗笑了下。但轉念間又有些不甘心就這樣平凡窩囊地死去,這短短的一生竟沒有做過一點兒閃光的事情。自己的人生就象一攤灰燼,總有燃燒的夢想,可剛想要形成第一絲火苗,就被無情的命運撲滅了。
“哎,我靠,真他媽生亦窩囊,死亦狗熊。”阿土心底發出了沉重的哀歎。
他的臆想的“烏江”就在前麵二十米處,有一個類似電梯的機關,雖然沒有樓層號,在土人眼裏還是有回到自家小區的感覺,勾起了他特別溫馨的記憶,他記得自己的家在十六樓,還似乎聞到了母親拿手的“小雞燉蘑菇”的香味。
隨著這位死刑犯的臨近,電梯門緩緩開啟了,土人的腳步停頓了一下,之前他曾設計過踏入刑場的動作,不能一下就邁進去,這樣太浮躁太沒品位,而且還有種因為懼怕而更著頭皮急切麵對的嫌疑,他要讓自己從容不迫地去麵對死亡,在人生的終結點畫上一筆無所畏懼、熠熠生輝的句號。
一個有尊嚴的人的死亡必定是一個莊嚴的時刻,就象文藝作品裏那樣,比較重要的人物要在這個莊嚴的時刻總要弄出點意境來渲染氣氛。
於是,阿土緩緩轉身,用深邃的目光向身後的兩位警官望去,押解阿土的是兩位年方二十的警花,她們用充滿期待和鼓勵的美麗的微笑迎向阿土。看到怒放的鮮花一樣的警花,阿土不覺有點心猿意馬,想象著對方虛擬衣服下性感的身體。在戀戀不舍下,阿土還是充滿氣概地橫劍勒馬進了電梯間。檢視一下自己剛才遺留給世人的的瀕死表現,總起來說還是很有範兒的,沒有給自己的偶像項羽丟臉,就是過會兒死後與之相見,也能英雄相惜,豪氣如雲地執手相看了。
這裏所謂的“電梯”實際上是一種新型的粒子粉碎機,其原理和豆漿機差不多,隻不過粉碎得更細一些,直到粒子級別。這種機器用於死刑的目的很簡單,“斬草除根,永劫不複!”因為在克隆技術普遍的時代,犯人留下一絲毛發,也會有被再生的危險。至於太過殘忍之類的人道主義方麵的置疑,警方專家解釋說,“放心,經過動物實驗和計算機模擬,這個過程就象洗熱水澡一樣,隻不過是剛剛看到水花的時候,洗澡的人就蒸發了,沒有任何痛苦!”話雖這樣說,想來和洗熱水澡總有區別吧。
隨著電梯門緩緩地關閉,陰陽相隔這個詞不再停留在詞典上,而具有了現實意義。
塵世的最後一絲幽光和警花的招手致意都被擋在了門外,同時,阿土的虛擬衣服也中斷了程序。看著自己赤條條地尷尬地傻站在那兒,他本能地覺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得了極度的挫傷,但轉念想去,自己已是一個準死人,該萬念俱灰才是,所有的在意都已是多餘和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