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
小鳳躺在炕上,卻怎麼也睡不著,一會兒翻過來,一會兒翻過去。她不時地跟自己說:想這些幹什麼,他們願意咋樣就咋樣,反正自己也管不了。可她的心裏卻一直不能平靜,越是不能平靜,越是煩燥得很。她索性坐起身來,靠著牆,在黑夜裏,盡量讓自己的思緒不再去亂想。
今天早上,徐桂芝回來,讓小鳳過去幫著忙活忙活。
小鳳說:“我不去。”
“咋不去?”
“咋也不咋的。”
“是不是不同意我和楊大發結婚?告訴你,你是我養的,我是你媽,你管不著,我願意和誰結婚就和誰結婚。”
“。。。。。。”
“你看你,哭喪著臉。這是我的喜事兒,不是我的喪事兒!”
“我好壞關你們啥事兒了。”
“早知道你這樣,當初你一生出來,還不如一下就把你給掐死了!”
“要是那樣倒好了。”
“你是越來越不要臉了!”
“這年頭,啥臉不臉的。”
“你。。。。。。你在說誰?”徐桂芝舉起手給了小鳳一個耳光子。
小鳳摸著被打得火辣辣的臉,很是平常的樣子,冷漠地看著徐桂芝說:“打夠了沒有?沒打夠就再打。”
“你。。。。。。真是氣死我了!”徐桂芝一屁股坐到炕上。
小鳳轉身出去了。
徐桂芝沒有辦法,隻好帶著一肚子氣走了。
小鳳剛朦朦朧朧地合上眼睛,一陣鞭炮聲把她驚醒了。她望望窗外,天已經亮了。一陣陣的喇叭聲和鞭炮聲傳來,使她心煩意亂。她越不想聽聲音便越響,越響心裏便越煩。她掀開被子,穿上衣服,連被子也沒有疊,便下了地。她不想聽到從楊家傳來的各種聲音。她出了家門,信步走出了村,竟不知不覺地來到了爹爹蘇萬田的墳墓前。
一看到爹爹的墳墓,小鳳的心裏頓時感到一陣的悲痛和酸楚,止不住的淚水簌簌地流了下來。她一下跪在了墳墓前,說:“爹!您為什麼要扔下我不管哪?您知道我現在有多麼想您嗎?您知道嗎,媽媽今天就要和楊大發結婚了。自從您離開後,看不到媽媽有一點兒悲傷。她對您無情無義,對我,她的親生女兒,也是鐵石心腸。媽媽她真是太惡毒了。爹!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地活下去。我會讓媽媽他們看看,我不會依賴他們,不會讓他們看笑話的。我是蘇小鳳,是蘇萬田的女兒!”
小鳳不再流淚。她看著爹爹的墳頭,往事又浮現在了她的眼前——
小鳳七歲那年的冬天,天氣特別冷,而且是幹巴巴地冷,可還是有很多的孩子到村東的水泡子上去玩滑冰,去打尜兒。小鳳在家待不住,也跑去跟著玩兒。可她的身上穿得太少了。那件棉襖已經穿了兩年,又小又瘦又薄;腳上還穿著一雙夾鞋,前麵的腳指頭兒也快露了出來;頭上連塊圍巾也沒有。
晚上,小鳳躺在被窩裏,覺得腳上鑽心似的疼,鑽心似的癢。可她不敢出聲,怕媽媽知道後,會罵她,會打她。她疼得實在受不了啦,便在被窩裏偷偷地抹著淚。
蘇萬田見小鳳一個勁兒地動,問:“鳳兒!咋啦?”
小鳳沒有說實話,怕媽媽沒有睡聽著,說:“沒咋的。”
蘇萬田問:“那咋不睡?”
小鳳說:“睡不著。”
“睡不著?”蘇萬田覺得奇怪,一動身,正好碰在了小鳳的腳上。小鳳疼得“哎喲”地叫了一聲。蘇萬田忙問,“鳳兒!到底咋啦?”
小鳳知道瞞不住,說:“腳疼。”
蘇萬田忙打開燈,掀開小鳳的被子,不由得驚叫了一聲。就見小鳳的兩隻腳腫得像兩個饅頭。他心疼地說:“凍成這樣咋不吱聲兒?是咋凍的?”
徐桂芝躺在被窩裏動了一下身子說:“咋凍的,也不是別人給她凍的。要不說你們爺兒們可真沒有差了根兒。願意出去,凍著活該,咋不凍下來!”
蘇萬田說:“孩子凍成這樣,你咋這樣說!”
徐桂芝說:“那咋說?誰讓她出去玩兒了。”
蘇萬田說:“可她畢竟是你生的,你咋一點兒也不心疼?”
徐桂芝哼了聲說:“有啥心疼的,沒有好種還有好苗苗?”
蘇萬田說:“就算我不好,可礙著孩子啥啦?你的心也太狠了,老天爺早晚會找著你的!”
徐桂芝說:“我不怕,就叫老天爺找好了。”
蘇萬田氣得不知說啥好。他不再理她,忙著穿衣服。
徐桂芝問:“幹啥去?”
蘇萬田說:“我去找幾棵茄子秧,回來熬點兒水,給她洗一洗。”
徐桂芝說:“深更半夜的,你不睡我還想睡哪!願意洗明天再洗。”
蘇萬田說:“孩子的腳凍成這樣,不馬上洗一洗受得了嗎?你想睡又沒有人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