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曉曉,有人找!”洗頭妹小嵐俯下身,在我耳邊說。笑容晦暗不明,嘴唇微微上揚,看不出弧度,卻能給人一種不好的感覺,又說不清這感覺從何而來。
“哦!”我放下書,高跟鞋在格子地板上發出蹬蹬的聲響,還沒走到門口便哧溜一聲摔倒在地,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像動物園的猩猩,香蕉皮耷拉在頭上,坐臥看眾人歡聲笑語。
看熱鬧的人絕不會想著伸手拉你一把,他們隻會嫌棄熱鬧不夠精彩。
笑容那樣張揚顯眼,像夏日的陽光,無時無刻提醒著人們它的存在。我理了理頭發,左手撐地,站起來,黑色半身長裙濕了一半,內褲的輪廓清晰可見,這不是意外,看著手心的泡沫,絕對是一場密謀計劃,而我正是這場密謀中舉足輕重的人物。
工作服通常有兩套,好巧不巧的是另一套不知什麼時候被劃了一條長長地口子,送去裁縫店了,更衣室的我站在燈光底下,打開窗,讓為熱的混合著熱氣衝進來,烘幹這身狼狽的衣服。
下午四點,吃完飯回來,理發店已經有不少人了,小嵐怒氣衝衝的抓住我的衣服說,“木曉曉,才來幾天,偷閑的功夫可是長進了不少,每次關鍵時候總是不見蹤影,你跟我們玩躲貓貓啊!還不快去幫客人洗頭。如果再讓我抓住,別怪我在你的實習記錄上添上重重的一筆。”
小嵐是店裏主管,用通俗的話說就是主管洗頭小妹,她個頭矮矮,估摸著隻有一米五六,身材確實膀大腰圓,少說也有一百三十斤,胖胖的臉蛋上經常冒出兩顆與實際年齡不符的青春痘,油光發亮的額頭像洗淨的土豆,生生讓人斷了親近的欲望。我一直不明白,理發店,一個執著於追求美,將美帶給每一個人的地方怎麼會招小嵐這樣的員工,更不能理解的是這樣的員工居然是個主管。
有些話適合在公眾場合說,有些話卻適合藏在心裏,自己知道就可以了,言多必失這樣的道理沒有人不明白,我當然更清楚。
單槍匹馬的我沒有反駁,默默地工作。我不明白,才來不過幾天,為什麼他們變著法的想整我。
很討厭洗女生的頭,尤其是那種手伸進頭發裏感覺像伸進了油罐子裏似的,那種濃濃的,化不開的汙垢從指甲縫蔓延到全身,女人怎麼可以懶到如此地步,還冠冕堂皇的走進理發店,麵對一群帥哥靚女,真真可畏勇氣有嘉。
做服務行業,時間總是顛倒著,我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爸爸來電話說最近出差到上海,聽說我實習了,向來看看,隨便帶我去吃點好的。我知道這是爸爸的幌子,隻是我不願意揭穿,在這個世界上若有人願意那謊話騙你,那一定是極其愛你的人,無論什麼時候,他們都會想盡千百計的保護你,不讓你受到傷害。其他人則不必花費這份心思。
“好,你什麼時候來,我去接你。”語氣一如以前,平淡至極。
自從我在江蘇上了美容美發學校後,爸媽不和的關係浮出水麵,最後僵持不下離了婚。我沒有選擇任何一個人,學費,生活費全是爸爸承擔,一有時間他會去學校看我,帶我出去幾頓好的。
“後天。你想吃些什麼,爸爸給你帶過去,上海喜甜,你那個武漢胃受的了嗎?”
舉著電話的手僵在半空中,在江蘇生活了一年多,對於甜食由剛開始的不喜歡都後來的適應到最後的習以為常,今天爸爸不提起,我以為自己本身就是這裏的,與這裏的飲食文化融為一體了。
“恩恩,我一切都很好,你不用擔心。”
“好的,我的乖女兒長大了,懂事了,更讓爸爸心疼了。”爸爸爽朗的笑聲裏透著深深的自責,隔著千山萬水,爸爸的音容笑貌在我眼前無限放大,細致到每一個毛孔都清晰得容得下好幾粒灰塵。爸爸老了,從我懷孕的那天開始變老了。
“木曉曉,這個吹風機不太好用,你去庫房拿個新的來。”發型師小羅邊忙活著客人的頭發邊指揮我。
我所實習的理發店時全上海排名第二大的店,客流量排名第一,店麵分三層,一層二層用來做頭發,三層用來當倉庫,平時我們換衣服啊,吃飯啊都在這一層。今天出門一定沒有看黃曆,上樓時,該死的高跟鞋沒有踩穩,摔倒了,黑色的裙子擦破了,膝蓋青了一大塊。這已經是第二次摔倒了,幸好這次沒有人看見,我理了理衣服,一瘸一拐的繼續前行,剛走到放吹風機的儲物櫃,小羅上來了,不滿的看著我,眼白顯出幾絲殘留的血色,彰顯著昨晚糟糕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