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心虛有時是氣虛,又是又可能是莫名的氣壯,柳祁則是屬於後者,惡人先告狀也:“倒是我吃個酒,你倒巴巴的來了,明日他們又笑說劍少爺看得真緊。”劍略洶洶而來,聽了這話卻也是一怔。柳離趕緊搶著說:“我在路上碰見了略叔,是我說要來賀賀柳先生的,叫略叔陪我來的。他還說,你平日在家、在典禮司裏悶著,正好出來散散悶,才不要來煩你。是我非要纏著來。”劍略打量一下他們,目光留在那巧官那張精巧漂亮的臉蛋上,眼神也是陡然變冷:“我不過是來看看,不必這樣。倒是一來到就聽說他們說你入了洞房,我才故意來看看新郎。”巧官被他盯得渾身發冷,忙答道:“那些大官人吃醉了要鬧,柳先生一直掙紮著,掙紮不開啦,才被推了進屋裏。小的知道他尷尬,趕緊拿了鑰匙,趁別人不注意,帶他來側門這兒走。”劍略沉吟半晌,也采納了這說法,便道:“這些人也太無法無天了。”柳祁趕緊附和:“可不是!我再不敢和他們吃酒了。”
這事倒算是就此揭過了,劍略當時臉色陰沉,但回去後倒也和善下來了,並沒有再提起這件事。隻是回頭那柳祁又和柳離吃茶,柳離卻似無意一樣地說:“起哄的那群人倒是吃得很醉,第二天都遲到了。”柳祁笑笑:“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柳離又說:“這種事哦,沒人問就是沒什麼大不了。第二天一早咱略叔就帶了公文去典禮司要交接,發現他們都不在,就去舉報了。”柳祁一下噎住:“嗯……那倒是不巧。”柳離打量了一下柳祁,忍不住說:“爹爹,你真的……能不能控製一下你自己啊!”柳祁聽了這話,臉都綠了。
柳離當然看得出來父親臉都綠了,可臉色有點綠也好過頭上有點綠,在柳離看來,那劍略倒不止是“一點綠”了。柳離雖然為父親作掩護,但心裏還是站在劍略那一邊:“略叔對你真的沒得說的!不是我這個做兒子的胳膊往外,是你真的要認清現實!”柳祁被兒子一頓教訓,真是生氣:“什麼現實?你這個小孩又能知道什麼?”那柳離也是成人了,被老爹嗆說是“小孩”,當然也忍不住回嗆:“我也大了,你也老了!一把年紀,還搞三搞四,就你會折騰!”柳祁聽了“一把年紀”四個字,真正是正中紅心,直擊痛處,一下子話都說不出來。
柳離打量了一下柳祁的麵色,也知道自己說過頭了,又和緩下來,說道:“再者,略叔也不是省油的燈。被他發現了,也不是好收場的。你那天光顧的那個小官,昨天就被賣掉了。”柳祁一怔,想起那巧官的漂亮靈秀,不禁大為惋惜:“賣了?怎麼賣了?賣去哪兒了?”柳離聽了,臉上也有些生氣的樣子:“爹爹!你還想著他呢!”柳祁便說:“我哪裏就想著他了?你不說我也記不起來,隻是你先說起了,我就多問兩句。”
柳離見勸那柳祁不動,也是非常無奈。他早聽說自己的生父滿京師的風流韻事,還以為是言過其實,沒想到自己老爹還能老來俏,搞那麼一套,真正唱戲都不敢這麼演。
柳祁還沒明白,又聽小破爛回來報信,說劍略和敖歡一大早去了藥王舍,說是要拜會常無靈。柳祁聽了,也是一個頭、兩個大,隻說這些男人能不能學學三從四德。不要老是整些有的沒的,影響他出去亂搞的心情。
柳祁跟柳離告辭,又乘車風風火火地趕到了藥王舍,卻見裏頭花木嫻靜、草木森然,幽靜得很,並無那火藥迸射的味道。他隻信步走到藥園的亭子下,見亭中劍略與靈無常下棋呢,敖歡翹著腳坐在旁邊。人人都說“觀棋不語”,那敖歡顯然不是真君子,在棋盤邊嗶嗶個沒完沒了,一直對著靈無常嘲諷,說他下棋的技藝比個塞外莽夫還不如。靈無常卻是永遠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那敖歡嗶嗶得累了,也是沒勁兒,便安靜下來了。敖歡靜下來了,靈無常反而看向他,淡淡問道:“是不是口渴了?”那敖歡被他這一句又調撥起來了:“有什麼好茶,還不趕緊給本王子送上來?”靈無常便喚人來上茶。卻見一個嫋嫋身影捧茶而來,劍略斜眼看見,棋子都捏緊了——這奉茶的少年正是被劍略示意要酒館賣掉的巧官。敖歡不認得巧官,但也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哪來這樣精致的孩子?”靈無常便淡淡答:“不知道,隻是柳先生喜歡,就買下來了。”劍略的棋子一下落錯,又想悔棋,那靈無常早將之扣住,二人眼鋒似刀鋒交錯。在三尺之外樹蔭之下的柳祁觀到這一局,隻想立即叫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