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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魅睜開眼睛的時候,因為頭痛,自然而然地伸手去碰自己的額頭,觸到了沁血的繃帶。剛剛醒來,他還是有些迷茫的,嘴裏含糊地念道:“他呢?”侍人並不知道他說的“他”是誰,隻是匆匆往外走去,卻迎麵撞上了敖歡,臉上頓時有些慌張。敖歡笑了笑,指示他離開,自然地踱步進房間,坐到傅魅的床邊,說道:“你放心,我們已經離開危邑了。”

危邑……

——傅魅猛然坐了起身,罵道:“反賊!”

敖歡卻道:“你可罵錯人了。叛變的是虞族的人,我們三危的好漢子都是清清白白的。”那敖歡長得甜似蜜糖,語調又輕盈,說得似信誓旦旦,那傅魅卻不買他的賬,但也不駁他的話,隻笑道:“那敢情好啊。我既然在這兒,你們這些清清白白的好漢子必然也救駕了吧!”敖歡便一拍膝蓋,露出懊悔的神色:“我也想啊!可惜啊!可惜啊!”

傅魅一顆心頓時高懸:“可惜什麼?”敖歡道:“原本我們三危貴族是沒被邀請的,可我偏生是個愛熱鬧的,便偷偷帶了隨從入境來,不想聽見那兒很大動靜。”傅魅忽然想到跑得比鳥兒還快的常自碧,笑道:“識趣的聽見那麼大的動靜都要跑的,您卻追著來了。”敖歡笑道:“可不是,我這個人偏生愛熱鬧。”傅魅強按下心中的焦躁,問道:“那您可趕上什麼熱鬧了?”敖歡笑道:“沒趕上,到那兒的時候已是水靜河飛了,倒是在山坡下發現您了。”

傅魅也想起來了:“我急著往回跑,沒提防從坡上摔下去了。”那傅魅著急,抄不好走的小路跑回去,卻不想從高坡上滾了下去,撞到了頭便昏倒了,還好被後來到場的敖歡發現了,不然他就會被收拾戰場的虞族士兵補刀了。敖歡笑道:“這倒是塞翁失馬,算是福大命大了。”傅魅無法同意這個觀點,頗為著急地問:“您知道天子還有太尉他們怎麼了麼?”敖歡故作苦惱地皺著劍眉,說道:“唉喲,我哪能知道啊?那個時候情勢也很危急,我帶走了你之後,就馬上和小隊伍一起跑回三危了,誰敢耽擱在那兒打聽啊?”傅魅對敖歡這個浮誇的演技真是很想翻白眼,但人在屋簷下,隻能夠心悅誠服地配合他的表演,隻苦笑著說:“那是當然,您救了我,這個恩情也不知該怎麼報答。”敖歡聽到了預想中的答案,便滿意地一笑,說:“這都是應該的,你也別多想,好好將養著。”

傅魅看著敖歡的態度,心中竟放心了不少。他一個傅魅算得了什麼東西,值得敖歡王子對他虛以為蛇?傅魅平日作威作福,其實心裏很明白自己都是狐假虎威,不就是仗著金迦藍的威風。金迦藍如果出事了,他不可能受到敖歡的禮遇。

那傅魅淡定了一些,又問道:“這是三危了?”敖歡便道:“還不算。咱們這是在蒼原上,不算是三危,也不算是虞國。所以咱還是低調些行事,你也別在外叫我什麼王子的。我也不叫您舍人了。”傅魅淡笑道:“我原本就當不起這一聲舍人。您叫我名字就很是我榮幸了。”這說話圓滑、低眉順眼的傅魅,對於敖歡來說頗為新鮮,可敖歡轉念一想,便記得大家說過傅魅原是賤奴,原本就當是這個馴服圓滑的樣子,隻是被金迦藍寵壞了才生出那樣的驕傲。

敖歡想了想,卻問道:“你有見到常自碧嗎?”傅魅愣了愣,心裏轉過幾個念頭,最終還是決定據實相告:“他跑了。”敖歡愣了愣,卻笑道:“他丟下你跑了?”傅魅對這個表達感到奇怪:“我與他原本就是泛泛之交,也談不上丟下不丟下的。說起來還是我不好,是我不願意聽他勸告,還……還對他不太客氣了。下回若能得見,我定要跟他賠罪。”敖歡莫名感到輕鬆,笑道:“沒事兒,他也跑不到哪兒去,終究還是能遇見的。”傅魅點了點頭,道:“想必他要回去中原也難,許是還得來蒼原。”

危邑往三危的關口外就是一片茫茫的蒼原。這蒼原說不得是三危的,也說不上是虞族的,名義上倒還是屬於天子的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王土”,就像虞王和三危大王都屬於“王臣”,“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王臣”。但這個王臣馴服與否都要另算了。

蒼原上有許多遊牧者,還有商人,主要是走私販子,當然也不乏逍遙法外的響馬強盜。到底是個沒人管的地方,什麼都可能發生,什麼都可以發生。敖歡倒也想走安全的官道,但現在這個情勢,官道反而不安全。他帶著一隊精兵走,一般也不會有什麼響馬打他的主意。

再說,如果走官道的話,他是不太可能遇得上柳祁。

傅魅也察覺到了異樣——敖歡嘴上說著要小心行事,那麼趕緊回三危才是萬全之策,可敖歡卻慢吞吞的,嘴上說是為了傅魅養傷好,但傅魅卻隱隱覺得敖歡是在等待,等待一個人。

柳祁便以流浪漢的身份在這城裏溜達溜達,尋找機會。流浪漢有他的好處,沒有人會仔細看他,看見他也隻會厭惡地走開。而他呢,算是當過兵、當過將、當過貴公子,還是頭一回當流浪漢,這體驗新鮮又刺激。畢竟他向來是一個很有氣質的人。而氣質其實通常和你讀過多少書沒關係,很多讀書人因為長期伏案而駝背縮肩,看著很沒氣質,也許多不通詩書的閨閣女子因為學得儀態,舉手投足都氣質出眾。這種氣質很累,需要挺直脊椎、昂起頸項,目不斜視,連拿個東西、點一個頭都在預計的方寸之中,方可顯得優雅大方。柳祁一向如此優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