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略似乎一早就預料到有一天被柳祁拋棄。
他看過許多被柳祁拋棄的人,下場都特別淒慘。大概被柳祁養著的時候,脾氣都養得很刁,無事喜歡踩眾人,一旦失去了依仗,便成了眾人踩了。魏略甚至自嘲地想道:“他能想到把我送給一個長相英俊的達官貴人,也算是不錯了。”
柳祁像是安撫一般地說:“迦藍會對你很好,比我對你還好,愛你愛得很,並且喚你做天略——傅天略。”魏略一陣茫然,說道:“傅天略是誰?”柳祁淡淡地笑著答道:“是你啊。”魏略一聽就知道了柳祁在說謊。
他不是傅天略。
魏略心裏那個長久以來的疑問,終於得到了解答。柳祁一直有意無意地引導魏略的穿著、言行、性格,再說,柳祁平時雖然寵愛各種不同的男子,但其實特別偏愛有著驕橫性格和鮮豔衣著的美人,說到底,柳祁都在找一個人的影子。大概柳祁和迦藍找的都是同一個人,那個叫傅天略的人。
而他叫魏略……偽的天略。
這些年來,柳祁那一聲聲或高或低、卻都極盡溫柔的“略兒”,喚的都是另外一個人。
據說是一個死人。那傅天略在多年前引火自/焚,屍骨無存,卻又化作一絲幽魂,縈繞在魏略與柳祁的枕邊,如柳祁所願地,每每短暫地附身魏略,給柳祁一刻或一時的安慰。而魏略本身是怎樣的,不在柳祁考慮的範圍內。
後來,魏略甚至知道,連自己這張臉,都是傅天略的。他原本根本不長這個樣子。他近乎絕望地追問柳祁,他原本到底是什麼人,長什麼樣子,來自什麼地方,但柳祁都殘忍地拒絕回答,甚至告訴他,想要好好活下去,就乖乖的當傅天略,去做迦藍最愛的人。
魏略的驕橫或許是為了討好柳祁的裝扮,但骨子裏那份小小的驕傲卻是真的。他沒有刻意偽裝成那傅天略的樣子,也沒有刻意地討好他的新主人。而那迦藍也不負眾望地、不過幾天就看出了魏略是個冒牌貨。盡管如此,金迦藍並沒有勃然大怒地驅趕魏略,反而幫魏略脫離賤籍,讓他去書院讀書、考取功名,當一個堂堂正正的人。
這也才有了魏略成為中書令的這一天。
魏略也原以為自己會妒忌傅天略,可看到傅天略也遭到了換皮削骨的酷刑,被另造了一個“傅魅”的身份,那魏略卻又釋然了:“柳祁愛的都是他心裏那個人的樣子。那個人雖然不是我,也不見得就是傅天略了。”
而且,他也挺喜歡傅魅的。他也感激金太尉,所以現在金太尉和傅魅過得蜜裏調油的,他也是挺樂見的。是真的沒有妒忌,也沒有羨慕,柳祁死了之後,他的心裏都是空落落的,沒裝進去什麼複雜的情感。
直到常自碧的出現。
常自碧有點佩服自己,無論晚上被怎麼樣折騰,隻要不生病,他都能堅持著早起上朝、料理公務。常無靈總在心裏腹誹:“權勢就是柳祁的藥。”
柳祁還記得自己從小受多少折磨,都是因為無權無勢所致。後來他學會了追名逐利,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好,但這些物質帶來的好處,其實他不在意,他喜歡的是那個角逐、掠奪的過程。那種讓自己雙手可以翻天覆地的力量。
常自碧原本身體不好,也不愛料理自己,是在常無靈開放了權限,讓他參加科舉開始,常自碧才天天乖乖養病,化身養生達人,認真鍛煉,飲食按時,就是因為常無靈的緣故,縱欲傷身這個惡習沒得改。但常無靈也不會經常要,隻是偶爾而已。大抵是常無靈也清楚自己那套上來就咵嘰一頓捆綁哢哢一頓啪啪啪的方式不宜太過頻繁,那常自碧肯定受不住的。因為常無靈要得不多,偶爾來一發卻似刑訊,倒使他們之前的性/事帶著一種或是懲罰或是侵占的意味。
現在常無靈學會了接吻愛/撫前戲那一套,便開始要得頻繁許多。因他覺得這個不大傷身。常無靈既然要,那柳祁就會給。到底柳祁本來就是個縱欲的人,隻是對象隻有一個,有點不習慣。
常無靈的日子不比柳祁清閑,其實鑽研學習是一件很勞累、很費時的事情。無靈有時候還會覺得自己在做無用功,他想起自己原是山野間的棄嬰,被石藥撿了回去養著。石藥給他起了名字叫常無靈,意思是說:“藥石無靈才是常理。”人生病是天然的事,生病就死了,那也是自然的事,人生了就是要死的,再好的醫者再強的藥,也隻是讓人死得慢一些。而他們醫者,畢生心血,就是為了慢了的那麼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