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鬆:“多謝大帝。”
“隻是爾妻曾求七世情願,如今正是第七世,當真要前功盡棄?”那飄渺聲音問道。
韓舟默了一陣,這才磕頭道:“信徒欠她良多,現下她已是他人妻,況且身居鳳座。信徒耽誤她六世,現下自當是不該再拖累於她。”
“爾可想好了?”
“還請大帝成全。”
長生大帝輕笑一聲,道:“可。七世情緣最後一世了斷,實在可惜……可惜……”
他聲音漸漸遠去,謝鬆身上壓著的力道也逐漸減弱,謝鬆用力將身體撐起,大聲道:“敢問大帝,究竟為何我母親每世都會來到此處,此處又究竟是何地!”
那聲音又遠又輕:“一世二世不過巧合,後來因果緣分糾纏,爾等凡人又如何懂得?此為神霄府地,心有所求之人自然能來,現下緣分已了,爾等凡人之軀速速離去……”
自己與韓舟所求,不過是解這長生困局。解鈴還須係鈴人,心中所念終有回響,這才到了這長生大帝的神霄府中,見了從謝嫤到母親,這六世祈願之景。
現下父親將自己六世情緣了斷,自此以後隻是一餘十二年壽命的普通凡人而已。謝鬆終於直起身來,看著麵前已經恢複本來麵貌的褪色寶像,低聲道:“現下可算是了結了?”
韓舟扶著他起來,見他鮮血覆麵,顫聲道:“我兒……”
“我無事。”謝鬆拍拍韓舟的手,隻道:“回去罷,再遲些沉璧怕是要惱了。”
兩人相互攙扶著往外走,跨過門檻的時候韓舟又回頭看了一眼,眼睛落在那蒲團上,似乎耳邊還能響起那女子溫婉的聲音,一字一句祈求自己平安長命,一生逍遙。
自己往後的日子,怕是再也聽不見這樣的聲音了。
兩人沿著原路返回,身後吹來的風將來路上的濃霧吹散。那來時所乘的馬車依舊停在原處,謝鬆準備上馬車時候,才發現自己膝蓋刺痛無比,許是當時重重跪下時候傷到了。他皺眉被韓舟扶上了馬車,兩人才在馬車上坐定,便感覺著身下的馬車動了起來。
謝鬆靠在馬車牆壁上,無心去看窗外是何風景,他低聲道:“這十二年……你如何過?”
“不如何,得過且過吧。”
韓舟手上又握著那折疊成三角的黃紙,這時候馬車一顛簸,謝鬆的手突然碰到一個硬物,他低頭看去,發現正是開始消失在自己手中的長嘯。
而那黃紙卻在韓舟的手中化作了粉末,被窗外吹進的風卷走,消散在了空中。
馬車外的聲音變得鮮活,暗衛駕馬的聲音從前麵傳來。兩人坐在馬車中相對無言,隻有謝鬆的臉上還有血,提醒著兩人方才發生的事情不是黃粱一夢。
謝鬆靠在車壁上,聽見外麵車輪轉的聲音,隻覺得腦子又痛又脹,眼睛漸漸合上,就這樣沉沉睡去。隻是合眼前,他還在回想著方才見過母親的樣子。
自己的眉眼果然是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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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又顛簸了兩日,謝鬆滿頭血的事情還是被青衣暗衛傳到了陸沉璧的耳朵裏。那日謝鬆的馬車還離劍霞山莊有一段距離的時候,陸沉璧便已經坐在輪椅上在門口等著了。
初春的時節算不上暖和,陸沉璧手上還握著手爐,一張臉陷在皮毛披風裏,眼睛看著路口,一句話也不說。
秦霜同他站在一起,不時摸摸陸沉璧的手,皺眉道:“就算是你高興,也不應當這坐在這風口等著。不如同我進去,坐在廳裏慢慢等。”
“誰說我高興了?”陸沉璧吸了吸鼻子,冷聲道:“我不知是什麼樣的祭祖,才能弄得滿臉血。”
秦霜動了氣,怒道:“他滿臉血,你就要染上風寒,這樣才不算輸對不對?”
她見陸沉璧不應自己,直接出聲吩咐身邊的下人道:“來人,將莊主給我抬回去。”
話音剛落,路口便傳來了馬蹄聲,剛想上前的下人被陸沉璧一拍輪椅扶手,又震了回去。
陸沉璧眼睛盯著那幾輛馬車靠近,他握緊了手爐,心想待會等謝鬆下車了自己要如何。但見到頭上纏著白紗布的心上人從馬車上下來,走到自己麵前的時候,他眼睛還是忍不住酸了起來。
“怎的回家一趟還弄出傷來?難道是你老子揍了你一頓?”
謝鬆見陸沉璧紅著眼瞪自己,說的話又帶著哽咽,忙在他身前蹲下道:“我不小心磕的,別看包成這樣,實際上也隻有一個小口而已。”
陸沉璧哼了一聲,朝他伸手道:“害我在這裏吹風,還不快些帶我進去。”
“好。”謝鬆笑了笑,將人抱在手裏,掂了掂道:“像是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