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中的小潔,微微動了動。思雨感覺到小潔的動靜,又開始呼喊小潔的名字。可是呼喚聲並沒有起作用,小潔似乎再次睡著了,沒有任何反應。小潔一定是太累了,那再多睡會,但一定要醒過來啊!思雨想著,把小潔的手握得更緊了。
昏迷過去的小潔感覺自己又回到家裏,可愛的弟妹笑吟吟地望著她,勞累沉默的父親也用慈祥的目光望著她。然後她看見自己,背著書包,慢慢地走到父親麵前。小潔朦朧意識中,出現昨日與父親對話的情景——“爸,我想參加學校的美術班……今天是最後一天報名了。”小潔說。
“哦,你去吧!我們家小潔一定畫得最好。”父親正用葦子編一個很大的籃子,眼神專注,他的手長滿繭子,看起來肥大笨拙,動作卻十分靈巧。
“要交三百元,一年學習的費用。”小潔說。
“三百?那麼多啊!”父親抬起頭望著她,有點詫異。
“要學一年呢!不多的。”小潔說,在父母出外打工的時候,她幫助奶奶一起照顧弟妹,她努力學習,認真畫畫,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向父母要求過什麼。
“爸爸現在沒有錢,上次你弟弟生病花了一千多,爸爸還要出去打工,剩下的那幾百元是打工的車費。我看你自己畫得也挺好的,要多為家裏考慮考慮。”父親低下頭繼續編著他的籃子。
“真的不行嗎?”小潔有些失望。
“恩。”父親應聲道。
“我畫得那麼好,老師都說我有天分。我的同學,他們從小就被父母逼著上各種各樣的興趣班,補習班,我呢?自願想去學畫畫,都去不了。你們給過我什麼?什麼都沒給過我!”小潔說著便衝了出去,委屈的淚水,不聽使喚地落下。
小潔在昏睡的迷夢重溫曾經發生過一切。她輕輕抽泣著。一陣眩暈,又讓她回到今天學校吃午餐的時刻。那時離地震還有兩個多小時。校園依如往常那樣祥靜幸福。坐在窗前的小潔若有所思,她忽然發現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窗前走過。
小潔抬起頭,看見父親站在教室門口。
父親作了個親切的手勢,示意小潔出來。小潔慢慢走出去,心忽然沉重起來,跟隨父親的腳步,走到陽台。父親的背影很瘦很小,步履輕緩,他轉過身,小潔看見父親的眼睛,微紅。父親從口袋裏摸出三百元錢,紙幣皺皺巴巴的,像揣了很久,似乎上麵還留著父親手指的汗味。父親拿起小潔的手,把錢塞進她的手心。小潔感覺父親的手很冷,但卻有一種異樣的暖意。小潔的鼻子發酸,眼前的世界朦朧起來。
“爸媽對不起你,這點錢,拿去學吧!一定要學得最好!”父親說。小潔的眼淚,應聲落下。父親用手輕輕拍了拍小潔的肩膀,然後提起地麵一個大行李包挎在雙肩,平靜離去。行李包那麼大,把父親的身體襯托得更加瘦小。
“爸,你要去哪裏?”小潔含著眼淚追上去。
“打工去,快去上課吧!”父親朝小潔揮動了一下手說。
“那……車票呢?買好了沒有?”小潔問。
“買好了。放心,就是買不成,走也要走去,不能虧待我閨女呀!”父親用粗糙的手指抹掉小潔臉上的淚珠說。
“真的買了。”小潔問。
“買了。”說完,父親轉身就走了,走得很快,一會就消失在小潔的視線裏。小潔抑製不住地輕聲哭起來,胸口像堵著一塊巨大的石頭,她用力地揪著胸襟。那個被他傷害的背影,那個沒有言語卻無比愛護著她的父親。她手裏緊捏著的三百元,愈發沉重。